话落的瞬间,周了情睁大了眼,完全被自己吓住了,立马要反悔却沈椋抢先一步:“愿意。”
大概猜出她是冲动之言,此刻生出了退意,沈椋于是又前进一步:“了情,我愿意和你组建家庭。”
简直骑虎难下……
周了情慌得很,进退两难。
而此刻,雨势竟又转小,顷刻间就停了,她立时起身:“你,你再考虑考虑,我先走——”
她没走成功,沈椋拉住了她。
她回身,看见仍然蹲着、自下而上看她的沈椋,那副可怜巴巴的神色像极了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只一眼,便叫周了情心软了一片,离开的脚步也迈不开了。
沈椋起身,仍轻轻圈着她手腕,想同她说些什么之前,他先朝沈溯安的墓碑喊了声:“父亲。”
这一声父亲落下,周了情的头猛地一疼,熟悉的厌恶涌上心间,但她忍住了,听见沈椋又说:“她叫周了情,是我喜欢的人。”
说完,沈椋再看向她,说:“了情,跟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
半小时后,两人到达临江公园。
临江公园地处城南,离梧桐街道不算近,坐公交也得一小时;不过对B城而言,它算是一处小景点,靠江畔而建,风景还算不错。
在高三之前,周了情来过几次。
两人入园,雨后的公园萦绕在一股湿润又朦胧的气息里,微凉的风吹过,在初夏时节,清新又惬意。
她突然发觉,尽管都是公园,A市和B城,也还是不同的。
或许是城市和环境的区别,又或许是天气和心境的区别,B城于她而言,缓慢宁静,能让她放松。
两人走入林荫道,因为雨季,此刻除了车辆和树,便没有别人。
沈椋在一棵单人抱不住的香樟树前停下,说:“十年前,我在临江公园见过你。”
周了情吃惊,“这么巧?我都没来过几回。”
沈椋笑:“我可没有那么变态,跟踪和偷窥,是违法的。”
“所以我说,我们有缘。”
“那天是个晴天、傍晚,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抱着这棵树,闭着眼睛,像在感受自然的呼吸。”
周了情闻言,忍不住后退两步看向四周,随后震惊又感慨:“这你也能记得住?”
她是有曾经过来抱树的记忆,但到底离家远,没有常来,于是此刻,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抱的是哪棵树了。
沈椋轻轻瞥来一眼,大概是控诉和无奈,但又温柔:“和你有关的,我都记得很清楚。”
穿过林荫道,便到了公园边际,江畔的位置。
周了情望着眼前宽阔无边的江水,突然福至心灵,“你不会说,你看到的那场酸甜味日落,是跟着我来的吧?”
可是,她回想从前,并没有在这里看过日落的记忆。
沈椋沉默片刻,才说:“没有,你在日落前离开了,而我那天第一次来,所以呆得久了些,看到了橘粉色的晚霞,酸甜味的落日。”
两人站在江边栏杆旁,听江水不断翻涌,周了情点点头,等他继续说。
“了情,”沈椋看向她,“我曾经说过,在国外的十年,我靠着橘子撑过一天一天。”
“但我靠的不是橘子,是你。”
他抬手,让手镯落入她眼底,“我戴着它,也不是为了拒绝别人,不是为了扮演深情,只是因为我能靠它想起你。”
“你是我仅存的,唯一的支柱,是只能想念,不能触碰的存在。”
“如果不是在举报信上看见你的名字,我或许——”
“不敢回来。”
在周了情愈发震惊的神色中,他轻笑,继续说:“所以了情。”
“我会永远跟在你身后,你随时可以转过身拥抱我。”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
“不论是朋友,恋爱,结婚——”
“还是分别。”
“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
第四次赴补习之约那日,十六岁的沈椋在家门口碰上一身酒气的沈溯安。
自从沈恬离开、酸甜一直没有起色之后,沈溯安开始酗酒,再没了曾经开朗又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椋抿了唇,站在玄关静静看他。
他不是没有劝过,但沈溯安总是沉默以对,好像沈椋并不存在——
就像此刻,沈溯安和他擦肩而过,直接往卧室去了。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沈椋觉得窒息又委屈,等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跑到了小区门外,离家很远了。
一时间,他忘记了要做什么,只颓然地坐到花坛边上。
如果是以前,不论是沈恬,还是沈溯安,都会把他拉起来,教导他要爱干净。
但现在,都不会了。
他沉浸在回忆和悲伤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突然停了一道人影,帮他遮住了耀眼的阳光。
“这里怎么有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呀?”
人影开口了,是熟悉的声音。
沈椋闻言忙抬了头,对上周了情双眼的瞬间,终于想起今天出门的目的。
他忙起身道歉:“对不起,我,家里有点事情,耽误了。”
他边说边看手表,已经两点半,居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周了情抬头望他,目光落在他的眼上;沈椋后知后觉地摸上眼眶,却摸到一手湿润——
原来不知不觉地,他居然哭了。
“我……”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