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闻拎着灯笼,站在赵煜身后,寒风将灯笼的火焰吹得微微摇曳。他不禁搓了搓冰凉的双手。
晌午时分那场大雪虽然只持续了一刻钟,但彻骨的寒意却一直没有散去,夜里更显凛冽。
方闻看着赵煜那修长的背影站在别院院墙前,久久不动,忍不住小声试探着说道:“皇上,已经过了三更天了。明日您卯时还让崔大人和大理寺的几位大人入宫议事,您看,要不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赵煜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深深地望向阁楼上那一盏暖黄的灯光。风雪过后的夜晚格外安静,院内的树枝上残留着点点雪痕,烛火摇曳的光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像是一片碎雪。
最终,他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低声道:“走吧。”
就在这时,院门内传来一声轻响,破开了深夜的寂静。
“吱呀——”
赵煜的脚步微微一顿,方闻也下意识地停住,转头看去。别院的院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夹带着一点柔和的灯光。一个身影探出头来,正是虞韶身边伺候的钱明。
钱明正准备出门去请值夜的太医。虽然小主表示自己无大碍,但钱明仍然觉得稳妥起见,应该请太医再诊一诊。可他没想到,院门刚刚推开,却在冷风中看见了皇上离去的背影。
皇上?
钱明怔住了,连手中的灯笼都差点没抓稳。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会儿就要走了?
钱明的脑海中还没梳理出清晰的思路,身体却已经先于思维行动起来。他强撑着一瘸一拐的腿,急急忙忙地迎上前,心急之下几乎是连滚带爬,扑通一声跪倒在赵煜面前。
“奴才参见皇上!”
钱明跪在地上,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站在赵煜身后的方闻。只见这位太监总管,御前的大红人,此刻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双手笼在袖中,微微垂着眼,仿佛对眼前的这一切毫无兴趣,“眼观鼻、鼻观心”。
钱明的心思活泛了起来。这位方公公向来滴水不漏,若是皇上确实无意留在这里,他断然不会如此袖手旁观。如今这般模样,或许是在给自己暗示,皇上心中也许未必真的铁了心要走?若能趁此机会让皇上进去看看小主,小主定然开心坏了。
想到这里,钱明心里那点微薄的胆气顿时又壮了几分。他咬了咬牙,声音又抬高了几分,重重地磕了个头:“皇上!小主刚从昏厥中醒过来,身子还很虚弱,奴才一时激动,手忙脚乱的,竟然连皇上驾临都没通报,怠慢了圣驾!实在是该死!”
“昭美人醒了?”赵煜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钱明跪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皇上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恼怒或厌烦,这让他胆子又大了几分,赶紧顺着话头编了下去。
“是呢,小主半刻钟前刚醒了,”钱明堆着笑,一边说一边留意赵煜的反应,“小主说醒来只觉得身体虚软,觉着自己没什么大碍。不过……
听跟前伺候的竹影姑娘说,小主晕过去之后,流了好几回眼泪呢,口中还总是念着家人和……和皇上您呢。
奴才们觉着,小主心里定然还是受了些惊吓。虽然小主嘴上说着自己没事,但她心细如发,平日里就容易多想,这么大的事刚过去定然不平静。
小主心里还一直念着皇上您。您要是进去看看小主,有真龙天子庇佑,哪怕就说几句话,小主必定能心安许多!”
赵煜的目光在钱明身上扫了一下,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这太监倒是伶牙俐齿,把话编得滴水不漏。
虞韶能在睡梦中叫自己的名字?这话八成是钱明故意夸大的。赵煜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了一点冷淡的弧度,语气却依旧平静:“你们想得很对,昭美人毕竟身子虚弱,今日又大悲大喜,是该请太医来看看,快去吧。”
钱明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沉,暗自叫苦:皇上,您脚都快迈进别院的门槛了,这会儿怎么就偏偏止住不进呢!来都来了,您就不能顺势去看看小主吗?
赵煜偏不搭话,钱明也不敢再多说,毕竟逼着皇上看小主,这可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干的事。只能满心遗憾地又重重磕了个头,拖着动作慢吞吞地退下,寄希望于皇上在这片刻间能够回心转意。
“奴才这就去请太医,奴才告退!”
一步,两步,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