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终情绪崩溃,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为什么?他明明不喜欢你,他还想把你嫁给别人……
那夜之后,章家军的近千人仿若凭空消失一般,不知去向,司马协强攻宣化门、广德门失败后,连夜给朝廷上了道奏表。只说自己听说从顺候章恪拥军进城作乱,心急如焚,因此派人强闯城门,只是为了护卫陛下。言辞之中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无辜地像是老实巴交的可怜人,好心办了坏事,坐在家中天降横祸。
那一夜,就好像帝国平静的权力交接过程中出现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一夜过去,太子依旧监国,司马协依旧屯兵彬州,晋王还是老实待在他的王府里。
位高之人安之若素,消失的似乎只有那些并不重要的小人物。晋王府的长史随僚、两城门的守城军士、无家可归的百姓,最大的影响就是那位差一步就可以位极人臣的青年府尹,在众人的惋惜声中悄然离去。
裴峋没有父母妻儿,甚至没有其他亲人。他孤身一人来到建安,如今似乎也要孤身一人离开这里。
太子仁孝治国,坚持要三十日后举丧期满后才登基,因此现在只能以监国的名义安抚,待登基之后再上谥号。所以裴宅的灵堂简单干净,只是简单地布置了白幡和灵位,一点都不像是一位朝廷大员的葬礼。
建安的六月天气已经很炎热,他留下遗言尽快火化,灵堂里也就只奉了一罐骨灰,连口像样的棺材也没有。
今日是停灵第七日,按照越州的习俗,今日应当摔碗起灵,魂归故土。
梁峥身穿素服,头扎白布,前几日他就已经遣散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仆役,裴家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十几年前那些远房的叔祖们闹过事后就断绝了来往,裴家老家也只剩裴峋和裴妍兄妹俩。
建安去往越州山高路远,梁峥只用包裹背了裴峋的骨灰,手里捧了牌位。
一切都收拾停当,他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裴宅,转身离开。
可是推开大门的那一刻,梁峥愣在了原地。
建安府的百姓自发地围在裴家门口,仿佛是要送这位殉国的府尹大人最后一程。尽管做府尹的时间不长,裴峋却已经收服了建安百姓的口碑。此刻满街的引魂幡随风飘曳,百姓们扶老携幼沿道哭泣。
梁峥有点意料之外,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牌位,叹了口气低声道:“看看吧,你死得也算是值了!”
梁峥走出家门,在长街的尽头又看到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看到的人。
祈愿一身白色的轻纱素衣,长发挽起,鬓边别了一朵白色的绒花。她静静地伫立在长街尽头,直到梁峥走近,她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来送他。”
梁峥瞬间有点想骂一骂裴峋,怎么好事都让你碰上了呢?百姓爱戴,美人相伴,君主信任,你怎么能什么都占呢?
阿琢从梁峥手里接过牌位,她用手擦了擦边角的灰尘,轻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这几天她一直在反复想着这件事,她对裴峋的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质?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其实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她一直以来不断地在心底说服自己,裴峋不喜欢你,不然他怎么会希望你嫁给太子?她一直用这样一个理由来告诉自己,你也不应该喜欢他。
但其实呢?
你是真的不喜欢他,还是气恼他想把你推给别人?
她想了七天,直到今日,今日是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她忽然又觉得现在想通究竟喜不喜欢他已经不重要了。
即使他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关系,至少作为心里放不下的一个人,应该体体面面地送他最后一程。
于是她穿上素服,带上白花,把一头长发挽成妇人模样,內心反而充满了宁静平和。
当她走出院子的时候,大哥什么也没有说,只有父亲点头道:“去吧,我祁家的女儿谁也不会亏欠。送完这一程,我们等你回来。”
父亲以为,她是为了祁家的名声尽到最后的体面。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可能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