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琢想了想,哭着说:“这一定是阿大的血,他刚刚为了保护我,用手臂挡刀来着……”
祁穆一听到有刀,急的不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刀?你为什么会跑出来?母亲呢?”
阿琢一听到母亲,又哭得不停,话都说不出来,
祁穆只好转头去问三九,三九想到阿大也是急得不行,连忙把情况全说了:“将军,我求求你了,你快带人去救救我哥哥吧,那些人都拿着刀剑,怕是要人命的……”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流泪。
祁穆只觉得天旋地转,父亲受伤,母亲此时又遇危难,他强撑着站起来,不管怎么样,即刻点了人,翻身上马,临行前对副将交代了些话语,旋即朝着城内太守府狂奔而去。
多年以后,祁穆回想起当年在朔州最后一次看见母亲的场景,仍然觉得血色淋漓。
朔州城外一战,虽然攻下朔州,但景军仍元气大伤,父亲带着他在城外扎营,因为父亲受伤,不愿让母亲担忧,特意强撑着身体将母亲安置在城内薛常的府邸,自己带兵守住城外关口,以为万无一失,才放下担子治伤,只因拖得时间太久,伤口已经感染,一时间竟陷入昏迷。
却没料到薛常的侄子薛锋带着余党潜伏在城内,趁着夜色偷偷潜入薛府,妄图挟持母亲,想要以此来要挟景军退出朔州。
当他赶到薛府的时候,整个太守府已经空无一人,母亲暂住的小院横七竖八尸体倒了一片,血水顺着雨水冲刷出的沟壑流淌,他发疯似的冲进内院,母亲贴身的丫头倒在血泊中,旁边是打翻的汤药。
他红着眼睛拔出长剑,眼神阴鸷,一间一间寻找,要将这薛府掘地三尺。
直到在一个偏僻的恭房旁,地上流出红色的血。他一剑挑开芦席,昏暗的光线下,母亲全身是血,躺在出恭用的草木灰上。他扔了剑,颤抖着扑上前叫了一声母亲。
那时的母亲尚有一丝力气,她虽满身血污,却仍是天下最慈爱温柔的母亲。看着眼前这个失声痛哭的小小少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能再看孩子们一眼。她嘴唇轻颤:“阿琢……”
“阿琢没事,在营房里……”
“你是……大哥……”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母亲,你忍一会,我叫人去请郎中……”
他眼里忍着泪刚想起身,却被母亲一把拉住,濒临生死线的她手劲却异常的大:“阿穆……”
他重新跪下,眼泪忍不住地掉下来,“母亲……”
“阿穆,……”她气若游丝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越过他的脸,朝前指去。
祁穆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去。
昏暗的恭房角落里坐着一个小小的少年,他满身血污,手臂上一条簇新的伤口仍在留着血。就这样的手臂,却正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少年脱了自己的衣裳,将婴儿包裹住,紧紧抱在怀里,呆呆地看着祁穆。
祁穆走上前,看着婴儿的脸,小小的脸红通通皱巴巴的,此时正安静地睡着。
他又看看阿大,嘴唇轻颤,忽然他心灵感应般的猛然回头。
母亲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嘴角露出微笑,抬起的手臂倏然落下,闭上了双眼。
祁穆大喊一声“母亲”,扑到她身边嚎啕大哭。
阿大抱着婴儿,呆呆地坐在原地。他看着怀里的熟睡的婴儿,满是鲜血的双手还在发抖,甚至比刚刚拿剑割断脐带时抖得更厉害。
生与死的距离从来就不遥远,他想起自己的娘临终前的话:“儿啊,是我们对不起你,生你而来,又不能照顾好你,你别怪我……以后找个好人家,哪怕是为奴为仆,过好这一辈子,……”
可是这乱世,即使是高门大户,就如薛常,就如祁穆,又有谁能安安稳稳安身立命,能说起一句“过好这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