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九年,朔州城内
此时的朔州城内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即使是官道上也是泥泞不堪。
天下大乱,已近百年。
九年前司马屹河南称帝,建立大景,由南至北,逐渐收拢天下。
朔州本由薛常占据。薛常刚愎,据守不出,耗尽锐气,终被攻破。
经此一役,朔州元气大伤,遍目所及之处,流民遍野。
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路旁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怀中抱着一个约莫八九个月的婴孩,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跪在医馆门前。
那个婴孩嘴唇发青,时不时小声啼哭,声音像游丝一般,一听就是来医馆求医。
只是看少年衣衫虽然干净,却破旧不堪,自己也是面色晦黄,就知道必然是付不起诊金药钱,才会跪在医馆外。
男孩拉着少年的衣摆小声说:“大哥,我们已经在这跪了一个时辰了……”说着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少年抬头看看医馆的门,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婴孩,咬咬牙说:“你再忍忍,郎中出诊快回来了,都说这家医馆的郎中心软,说不定能给三儿求得一条命。”
男孩听话地跪好,又等了半刻,果然有一个郎中模样的人骑着一头毛驴来到门前,看到他们两人跪在门前正欲问话,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喧嚣,众人回头看去,几人骑马带着一辆马车疾驰而至,还未下马就大声叫喊:“郎中何在?”
几人均是兵士模样打扮,几匹马也都是军马,此时战事刚平,郎中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几个兵士也不客气,架起郎中就塞进马车,
男孩一看急了,上前两步拖住一个兵士的腿喊道:“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兵士低头看他,正想甩开,这样的乱世,饿殍遍野,什么样的人世百态没见过,几个孩子正像尘泥中的蝼蚁一般任人践踏。
忽然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如此确是我们的不是了,只是我家病人身系着万千人的性命,也不能耽误,我这马车轻便却小,不能容下三位。若是两位小兄弟放心,可以将孩子交给我带走,待郎中诊治过我家大人,便可即刻诊视,两位可到城中太守府中稍待。”
他的声音虽然充满少年之气,却自带重威,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信服。
门前两人愣了一下,对视一眼,两人本就没有底气郎中一定会救治,本就是赌一把,现在这个机会倒是雪中送炭,横竖也是病的快不行了,倒不如趁着这救命的东风。
大一点的少年对男孩点点头,把婴孩递给兵士,看着他抱进车内,旋即伏下身子磕了个头,大声问:“就拜托大人和郎中,我们在太守府等候,敢问大人名讳?”
车内少年笑了一声,车内递出一张名帖,道:“我叫祁穆,若是久等不至,可凭此名帖到城西三里外大景军营找我。”
朔州城的太守府是薛常曾经的府邸,薛家据守朔州几十年,盘根错节,太守府建的是气势恢宏,堪比宫苑。
但此时却已经是成王败寇、人去楼空,府门前已经是大景的兵士把守,就连匾额都已经被摘下扔在一旁。
少年领着弟弟,拿着名帖,被一个丫头模样的人引入后院。一路走来落叶遍地,萧瑟秋意漫卷西风,看着十分惨淡,但独独后面的这个小偏院却布置得十分舒适淡雅,
隔着屏风,一个妇人听过事由,看着名帖道:“既然是阿穆的客人,就暂且住下,只当这里是自己家罢。”说着吩咐丫头去布置房间。
少年只觉得妇人声音温柔软糯,听了便觉得十分可亲。忽然妇人“咦”了一声,猝不及防地从屏风后面跳出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娃娃,“哇”地一下,一蹦便挂在少年身上。
娃娃眯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笑呵呵地说:“这个哥哥真好看。”
少年有点窘迫得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想着不能失礼,他来的路上带着弟弟在河边洗干净了脸和手,整个人腼腆温和,一双慧目少年气十足。
妇人连忙呵斥道:“阿琢快下来,成什么样子?”
阿琢勉强脚尖落地,拉着少年的手问:“阿娘,我晚上能和这个哥哥一起睡吗?”
妇人仿佛呆愣了一下,无奈地走出屏风:“这位是你哥哥的客人,不得无礼!”
少年这才看清妇人手扶着腰,小腹隆起,竟是身怀六甲,连忙拉着弟弟低下头。这位夫人住在太守府,有一身气派,一看就是贵眷。
妇人看这男孩虽衣衫破旧却干净整洁,面黄肌瘦却也是懂礼,心里不由得赞许,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少年低头回答:“我们兄弟父母早些年亡故,乡下人并没有起什么正经名字,只知道自家姓梁,平时别人唤我阿大,我弟弟生在寒冬,因此唤作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