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冬跟着方明游离开时,她注意到他的身体紧绷,步子也没先前那么从容。
在走出了仲吕的视线后,他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款冬问道:“你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所谓的报应存在吗?”
“不信。”
因果轮回源自于神佛之说,而她偏偏最不信的就是这些。
“那你杀过人吗?”方明游没头没尾一句话,却将款冬问得神色一怔。
“拜托,我可是走江湖的人诶,手上怎么可能会不沾上几条人命呢?”
事实上款冬从来没有杀过人。
她向往着书中描写的那种刀光剑影肆意洒脱的江湖,却又从来无法用自己手上的利刃割断别人的喉咙。她会装出一副杀人如麻的冷酷模样,在看破别人的招式以后,她轻易便么美好将剑尖瞄准对方的命门。
然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一般到了这种性命攸关时刻,她的剑刃便没办法再往前一寸。
好在这个秘密除了款冬自己,无旁人知晓。
她说得煞有其事,脑子里甚至已经飞快构思好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杀人经历,比如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因为什么等等。她原以为方明游会继续着这个话题问下去,然而他却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也是”,便没了声音。
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风,吹在款冬的身上凉飕飕的。方明游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似是在于孤独纠缠。款冬怀疑方明游是在哭,可她悄悄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好一会儿,却只能听见方明游那匀速而轻缓的呼吸声。
时间在经过时被静止拉长,落在了方明游的身上,化作了一声短暂地叹息:“走吧,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呢。”
“是要去佟家挖尸首了吗?”款冬快步跟上去。
“不急,我们的人还在那儿盯着。”
“那我们还要做什么?”
“当然是更要紧的事。”
片刻后,当款冬站在方明游身侧,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如流水般地摆满了面前的圆桌时,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明游口中所谓的要紧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她看了看方明游,又看了看面前这琳琅满目的饭菜,蹙眉道:“你一个人,要吃这么多吗?”
“当然不是。”方明游瞥了她一眼。
难不成在她的眼里他是猪吗?
款冬当然没把方明游当猪,但是眼前这些的菜肴加起来都要够本草堂里的大家吃上一顿的了。饭菜的香味悄然钻进了款冬的鼻子里,致使她不由地轻声叹气。
唉,万恶的有钱人。
方明游坐在那里,筷子始终伸向被放得最近的那盘被片的薄薄的云锦御风鸭。他吃得认真,等到将最后一片鸭肉咽进肚中,他便从容地放下了手中的银筷。
那一只仅剩下油渍酱料的空瓷盘,与桌上其他纹丝未动的菜肴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款冬瞧见这一幕,在心里止不住地咂舌。
难怪世人总说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思及此处,心里话便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你还不如就只让他们给你上这一盘御风鸭算了,非要讲究排场,摆上这么一大桌子。”
她对于自己这样与方明游说话的态度浑然不觉。
方明游愣了愣,他侧过头望向款冬,难得说了一句心里话:“我都当上祁国公了,能摆这么大的排场干嘛不摆?”
他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款冬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指责他这样的行为,毕竟浪费的那些钱也都是他的,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也管不到人家一等公的头上。
只是款冬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明游被她这样子逗乐了,不由地眉眼弯弯:“行了,这些没动过的菜后面都会被南吕他们端下去分了的。”
他的视线落回到桌上:“这是我兄长最爱吃的一道菜,小时候我总嫌弃鸭肉油腻,说什么也不愿意尝上一口,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吃下整整一大盘子。”
款冬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勾起别人对亡兄的记忆。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方明游本就没打算款冬能有什么反应,话说出口后他才反应了过来,气氛莫名有些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