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三公子被官府的人从家中押走的消息,很快就以雷雨之势席卷了整个建京城。在此之前众人都还就着汴梁河断手一案争执得热火朝天,谁曾想还没过上半月,就又有了新的热闹谈资顶了上来。
当时在场的好事者们个个说的煞有其事却又口径不一。这个说亲眼瞧见了那佟三公子被祁国公身边的冷脸侍卫五花大绑地丢出了府,那个立马跟着跳出来反驳说错啦他们分明是一边喊着替天行道一边将佟三公子打得半死才扔出来的。有的说佟三公子打死了人,有的又说佟三公子杀人如麻,家里藏着的尸首得有一座小山那么高。众说纷纭间直教人听得头晕目眩,最后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言不合索性便打了起来。揪领子的掀桌子的泼茶水的,茶楼间顿时热闹非凡,在这一片吵嚷声里,一个身影躲闪着跳了出来。
雀儿站在人群外边扶了扶发髻,低头看见衣服上那巴掌大晕开的水渍,连忙掏出帕子在上边胡乱地擦了擦,气得直跺脚:“说话便说话,好端端的干嘛要泼茶啊?真是的!也不看准了点再泼!”
她踮起脚伸长了脖子朝那混乱的人群中间望去,眼瞅着这里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什么胜负,便干脆付了茶水钱打道回府。秦家位于平康坊,这宅子还是先帝在世时大手一挥给秦大人的赏赐。据说这里头先前住着的是个颇有贤名的柳姓大官,后来被先帝以贪污之罪抄了家,一大家子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间装修考究的宅子空置着。恰逢此时秦将军打了胜仗回京述职,先帝有意将其留在建京,便索性将这件空置的宅子赏了出去。
秦夫人是不太满意这间宅子的,位置偏了些不说,最主要的还是前头住在这儿的那家子结局不好,最后居然还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每每只要一想到这儿,她便总觉得这房子从里到外都弥漫着一股不详的气息。秦将军倒是不怎么讲究这些,他久经沙场,对于这种风水之说从来看得很淡。他见到这宅子的第一眼就对它上上下下满意得很,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又大又气派!宅子刚到手时他还特意去了自己这几个同僚的家里逛了逛,除了有从龙之功的方家,其余没有一家的宅子能有他家的这么大。虽说位置确实离着皇城有些远,但是房子嘛,就是要越大住着才越舒服。
只是眼下对于满心焦急的雀儿来说,从角门到自家小姐院子里的这段路也未免太长了些。待见到了自家小姐时,她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脸边不停地扇着风,累得气喘吁吁。
“他们说,他们说——”
“你别急,慢慢说。”秦晚春倒了杯茶给雀儿递过去。
待雀儿仰起脖子一杯茶水下肚后,口齿便清楚了不少:“他们说,佟家、三公子打死了人,今儿个晌午那会便被抓去官府了!”
“当真?”秦晚春蹙着眉,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雀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又从那些杂七杂八的传闻里挑了几个听着骇人的学给秦晚春听:“真的!他们还说佟三公子杀人如麻,那家里藏着的尸首堆起来都得有这——么高!”
说话间,雀儿将手举过头顶,向秦晚春比划着高度。
秦晚春听了雀儿的话,神情若有所思。垂眸望见眼前的桌案,她想起前几天也是在这张桌子前,母亲正苦口婆心地教她该怎样去做一位官家娘子。
见秦晚春不说话,雀儿便大着胆子小心询问道:“小姐,你与佟三公子的亲事如今还做不做数?现在外头人可都在传,说这佟家公子什么,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依我看啊,他根本配不上小姐你!”
“你居然现在才觉得他配不上我,唉。”秦晚春叹着气,撑着下巴满脸郁闷。
什么意思?小姐这是觉得她不够机灵了?
“那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雀儿的小脑袋瓜子努力地转啊转,随后灵光一闪“要不我们回乌州吧?我们去找大公子,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大公子向来最疼小姐你了,他肯定会替小姐做主退了这门亲事的!”
“嗯,然后他会在乌州替我再找一门亲事,又或者直接把我送回京。”秦晚春的表情愈发低落,“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向来最听母亲的话了,母亲只要给他写信一哭,他保准能立马给我绑上花轿。”
“那二公子呢?”雀儿试探性地问了道。
“二哥?”秦晚春恹恹地摇头,“算了吧。小时候我弄坏了他连弩的那件事,他到现在都还记着呢,他才不会因为我跟母亲作对。”
“那四公子?”
“老四?那更不行了。你忘啦?今年过年的时候他被我在校场上当众挑下马,估计这会子都快恨死我了。”
“那还有......”雀儿略一思索,旋即拍手道,“小公子,小公子总行了吧?”
秦晚春看着她,再度叹气:“寅儿如今才六岁,他能明白些什么?”
她话音刚落,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项圈穿得圆滚滚的孩童便从门口冲了进来,一把抱住秦晚春的腿,大声道喊道:“阿姊!你快去帮帮娘亲呀,娘亲都要被爹爹给骂哭啦!”
秦晚春听着他的话,精神一振。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她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她拍案而起,从房里的兵器架上取了把青锋宝剑,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拎着剑,怒气冲冲地就赶往秦夫人所居住的正院。正院里的丫鬟仆妇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见秦晚春这严肃模样便立马自行给她让道。她刚走到廊下,便听见屋内传来细细的哭声,混在父亲那一声声无可奈何地“你你你”里。
秦晚春用力地推开了房门,手上牵着幼弟立马便撒开了手,带着一声长长的“娘亲”便扑进了秦夫人的怀里。
秦晚春气势十足地大声道:“爹爹!你做什么要欺——咦?”
她的声音在她看清屋内的情形后瞬间被拉长扭曲到变形,后半句尚未出口的话不得不被她给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