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公府的院落里,解离已替小满施完了针。这会子趁人照着方子抓药回来之际,她站在树下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头顶树木的长势。款冬走到她的身边,一语不发地学着她的样子仰面看着头顶大片的绿盖,脑袋左右晃了两下,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这是鹅掌楸,根与树皮都可以入药,听说有祛风除湿强筋壮骨的功效。”解离心知款冬认不出,主动开口解释道。
“噢——”款冬似懂非懂地伸手扯低了一根枝条,将脸向前凑近了些,好能看得更加真切,“怎么它的叶子看着这么像件袍衫啊。”
解离耸了耸肩膀:“也不是没人这么说过,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它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种树很少见吗?”款冬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面前翠绿的叶片。
“我记得书上说这种树通常都是生长在极南之地的高林中,倒是没想到还能在建京被养活,而且还能被养得这么好。哦对了,你看着这边——”
解离的眼睛星星亮亮的,拉着款冬又转去了另一边,指着其中的一株长势喜人的绿植道:“这里,居然还有棵长得这么好山豆根。早些年我倒是寻了些这类种子在手上,结果一株都没能活下来。你说他们究竟是怎么养活的这些?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还望见了前头的园子里种了好几株厚朴,那是好东西啊,好多方子里都能用得上的。”
解离的眼睛随着她的话越来越亮,眼见着她即将就着这几棵树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款冬连忙止住了她的话头。
“师姐你放心,等我过两天在这里混熟了,我立马就给你一样拔一棵,然后连夜统统抗回本草堂去。”款冬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小满的伤势如何了?”
“小满?啊,你是说里面躺着的那个姑娘。”解离很快就从眼下痴迷于绿植养护的状态中脱离,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女医师,“她身上的那些伤虽然看着骇人得紧,但好在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只要好好吃药,再花上些时日多加调理,定能彻底痊愈。”
“就这么简单?”款冬有些不信。
解离听见了她的质疑,觉得有些莫名:“那不然呢?”
随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温温柔柔道:“行了,你若是怀疑你师姐的医术,那你大可以回去将师父请来,又或者再让那个什么北越的大夫过来为她开些药,说不准还能好得更快些。”
有些人生起气来都是温温和和的笑模样。
解离生于灵州,她打小便与家人在北境相依为命,关于儿时的记忆除了那漫天黄沙里整齐划一哒哒而过的马蹄,便只剩幼妹那张灰扑扑的脸。她生平第二恨的便是北越,任何与北越有关的事与人都令她嫌而远之。因此,她更加不能放任自己的师妹与那北越人有了牵扯。
款冬知道这事儿定是松萝回去说漏了嘴,毕竟就郁李那个记不住人的性子,恐怕还不待出门,她转眼就能忘了刚刚遇见的究竟是个世子还是个柿子了。
见无从隐瞒,款冬打着哈哈,忙替自己辩解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当时太着急了嘛?这样,我跟师姐你保证,我下次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理那两个北越人了,好不好?”
她连说了三个绝对,一副信誓旦旦地模样。解离瞥了她一眼,又弯下身子双手扶膝研究起了廊下的花草。
“好不好嘛?”款冬学着师姐的样子弯腰,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师姐的胳膊。
解离故作烦恼地瞪了她一眼:“好好好,知道啦。”
款冬的心里顺势松了一口气,她刚想继续问小满的伤势,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想说的话便又因为来了人而咽了回去。二人站直了调转过身子,一个穿着讲究的姑娘站在那里朝着二人婷婷袅袅地低下身子行礼,待再直起身子时方才说明了来意。
“我家夫人久闻离娘子医术高超,想请娘子去为老夫人看看脉象。”
“啊,好,你先等我去房里拿上药箱。”解离答应得爽快。
款冬眼神落在了那侍女的衣裙上,她看了看对方身上穿着的暗花云缎,又瞧了瞧自己身上那鸦青色的侍卫服,不管怎么看款冬都觉得对面的衣裳料子要比自己的贵上许多。
于是款冬十分自然且冒昧的,凑上前去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那个,敢问姐姐,你每个月能领多少月钱?”
“啊?”款冬突然的发问令那侍女的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你问我?”
款冬点了点头。
那侍女见款冬眼生,想着肯定是新进府做事的。虽然声音听着像个姑娘家,但是那一身鸦青色的侍卫服穿在她的身上着实衬得整个人都愈发地丰姿英挺,一时间倒让那侍女微微红了脸。
她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清咳了一声,这才回答道:“如果不算上平日里主子们给的赏赐的话,是二十两。”
“多......多少?”款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她记得她在佟家时打听那些丫鬟的月钱时,对方分明说在建京这些大户人家里,一等侍女的月钱是每月十两?
那侍女自然是知道外头的行情,将鬓边的碎发绕至耳后,轻声笑道:“其实也还好啦,要是赶上逢年过节,这月钱还能翻上好几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