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身份低微,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好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可是现在这层遮羞布被佟广毫不在乎的掀开,她才惊觉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和自己手上的这把曲颈琵琶没什么不同。
不,也可能她比不上一把琴也说不准。
茹姨娘心里的绝望顷刻间全涌了上来,她自幼便跟着母亲学琴,曾在家人们放言自己要成为名扬大梁的琵琶大家,可是现在她引以为豪的琴技让她被当成个物件在他们中间被推来推去,甚至他们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或者也可以说其实她自己也已经麻木的快要记不得了。
她的身形晃了晃,怀里抱着的琵琶松落,摔在了地面上发出了空闷的声响。她颤抖着,就要这么迎面栽倒在地,幸而身边有人伸手接住了她,她顺着那股力量往上看,看到了一双清亮的柔和的眼睛。
“你还好吗?”
眼前人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和声音,可是细看的话她却觉得有些陌生。棉儿才不会有这样的眼神,棉儿跟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年,她是个什么性子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就棉儿那样胆小的人,若是遇见了现在这种情况,她扶着自己时的模样会是惊讶的慌张的和手足无措的,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满是温柔的关切。
她不是棉儿。
茹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漫了上来,她想问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谁,可是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们这里的动静第一时间便吸引了不远处那一行人的注意,方明游也知道如果自己再继续拒绝下去的话,这个女子日后也势必不会有什么样的好日子过。佟家人会将因当面被他拒绝而产生的恼怒尽数发泄在她的身上,她留在佟家和留在龙潭虎穴里也没什么区别。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他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很有善心的人,对于他这样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来说情感是最危险的东西。可他眼下却动了恻隐之心,倒不是因为那抱着琵琶的女子,而是出自对于扶着她的款冬的那种没来由的信任。
待方明游终于理清了自己身上这细微的改变时,他们三人已经同坐在了他的马车里。他看着款冬轻声的安抚着先前弹琴的那个女子,对方却并不领情。她躲在角落里,离着款冬有些距离,脑袋靠着车壁一点一点的,怀里还紧紧地扣着琵琶,好似就要这么人琴合一,看着倒显出了几分决绝的意味来。
“看来你是吓到她了。”方明游的语气淡淡的,茹姨娘在听到了他的话后身子又往里瑟缩了些。
“还不是都怪你。”款冬没好气的看着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方明游没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时的嘴角轻轻的上扬,他看着款冬对他表情丰富的翻了个白眼,没有了佟家人在场,她的表情总算是彻底放开了。
“怎么没关系?我的计划明明是万无一失的,结果每次遇到你就出了茬子。”
“那这也能叫万无一失?”
“不遇到你的话当然是了。”
款冬看着方明游脸上那清浅的笑意越看越觉得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的,索性将目光挪到了一边,不再与他多说。她费呢么老大的劲才混进的佟家,结果才待了不到两天就被人打包给送了出来,要说不气才是假的。果然她只要一遇上祁国公就准没好事,回去后她定要让松萝给自己算上一卦,看看这段时间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
她这样气呼呼的想着,车厢里一时没人说话,寂静得有些奇怪,像是莫名转场的折子戏里,突然横插进了一道轻若蚊吟的声音,有些哑涩,又带着些隐隐的恳求:“你究竟是谁?你把棉儿藏到哪里了去?”
款冬愣了愣,她看向角落里那个将怀里的琴挡在前面,身子蜷缩的女子,不免放软了声音道:“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帮?
茹姨娘脸上的警惕和惧意有了片刻的松动,她的指节发白,却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又有谁能帮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