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的思绪顿时飞回到那个压抑潮湿的雨夜,以及,现在还绑在大腿边的尾巴。自从进入教堂后,尾巴也安分了许多。他心下惴惴不安,因为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对亚度尼斯的说辞已经信了大半。
亚度尼斯沉吟道:“你们所遇见的试探,无非是人所能受的。神是信实的,必不叫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在受试探的时候,总要给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
伊恩不明所以。
“所以,”亚度尼斯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
“伊恩,你是有福之人,能忍受神的试探。忍受试探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经过试验以后,必得生命的冠冕,这是主应许给那些爱他之人的。”
他说完,一手捧起伊恩的手,另一只手则抚摸着他的手背以示鼓励。
个子长得高的人,通常手脚也大,亚度尼斯的手就比伊恩的要大出近一倍,轻而易举地把伊恩的手包裹得密不透风,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手掌的连接处传来,给伊恩带来父亲般的安全感。
“在苦难中受试炼,你的生命和信仰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成长和坚固,你所受的苦难,亦是作为信徒的荣耀。伊恩,我很高兴,我的孩子能够经受住神的考验,这预示着你此后的人生将伴随着神的祝福。”
亚度尼斯的话犹如一轮灼热的太阳,驱散了伊恩心头久日不散的阴霾,赐予他无尽的恩泽与力量。阳光适时地穿过富丽堂皇的彩绘花窗,五彩斑斓的点点光色透过花窗上的图像洒进庄严肃穆的大堂,在亚度尼斯周身形成绚烂夺目的光晕,恍若天神降世。
伊恩所剩无几的顾虑也就此消弭。
也许他只是生了一场怪病,病好了,一切就好了。
伊恩如此安慰着自己。
他们穿越前厅和中殿,一眼望不尽的长廊覆盖一片了广阔的神圣空间,足以容纳上万信众共声祈祷,宏伟大厅上空拱券相交的巨型天顶,共鸣着虔诚的回响。
尽管伊恩作为唱诗班一员,来教堂的趟数不可胜计,但每次踏进这间花费难以计量的劳力心思所建造的建筑,总会感叹那位贵族教徒的富有。
再往前走,就是唱诗班平时合唱的地方,伊恩最熟悉不过了,很多次他站在唱台的角落里演唱,他音域很广,可以跨越五个八度,对于人员稀缺的男高音部来说尤为珍贵。
男性声带发育较晚,在青少年时期,男性声带相对较薄,能够轻松唱出高音,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声带逐渐变厚。所以那些早期嗓音好的男孩被唱诗班选中,在接受完长期的训练,又迎来了变声期,大部分人的演唱生涯也就是昙花一现。朱利安之前满腹愁云地向亚度尼斯倾诉,说的就是他即将进入迟来的变声期的事情,他的嗓音已经不如之前的童声清澈响亮,这让他感到无比得恐慌。
而伊恩是少数变声期过后仍能轻快流畅地唱出高音的男生,是万里挑一的天赋型歌手。
“伊恩,你的声音是神给予我们最好的礼物,如果再经过仔细雕琢,必能呈现出美玉般的光泽,我想如果浪费了这等天赋,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但是我想,留与不留,最终的决定权是在你自己手里,各人要随本心所酌定的,我们不能作难,不能勉强,这将违背神的意愿。所以伊恩,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教堂的大门口永远向你敞开。”
伊恩听出了亚度尼斯话里对他的挽留。
神父从未做过违背别人意愿的事情,他总是那么通达情理,看出他人的无奈、勉强、挣扎,却从不直接戳破,而是循循善诱地化解。
原来自己在唱诗班里的作用这么大啊。
伊恩羞怯地弯了弯眼角,神父那么好,自己不能辜负他的期待。
“神父,我愿意的。”
怕亚度尼斯没听清楚,伊恩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态度更为坚定。
“我愿意继续留在唱诗班。”
亚度尼斯略微一愣,随即站在唱台前,欣慰地向他敞开双臂:“我亲爱的伊恩,欢迎回来。”
他继续向教堂里面走去,过了唱台,就是最神圣的祭坛位置,坐落在几级台阶之上,地位显赫。在教会里,这是至圣之地,闲人莫入,只有神职人员才能进入。
祭坛每日被神父们打理得一尘不染,因为经年的焚香祈祷,整座祭坛沁透着干净细致的木质香味,还有一丝柠檬的清甜果香与类似琥珀的淡淡胡椒香味,好似春日的滚滚林浪。祭坛上陈列着八排蜡烛,被亚度尼斯逐一点燃,每排之间都用当日从玻璃温房内采撷的鲜花加以点缀。墙上几组高大的券窗将自然光引入教堂,落在圣坛与其后的神像上。
亚度尼斯就站在神像与祭坛之间,他身上穿着最普遍不过的黑色长衫,保守的款式和服帖的布料勾勒出他精壮的身体轮廓,宽厚的胸膛彰显着成熟男子的魅力。
光与暗的线条在他的脸上摇摆不定,让底下的伊恩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过来,伊恩。”
亚度尼斯嗓音沙哑地向他的猎物发出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