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秋眉头紧锁,望着尉迟恪的双眼似乎燃着的火苗:“阿秋请求尉迟大人指点迷津。阿秋只想知道,此生还有无希望再同外公相聚。”
尉迟恪沉思良久,开口道:“我只能告诉你,老师之事,只因朝局。”
上一世,喻秋在东厂的最后三年,将这辈子所有的经历翻来覆去地串,也并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尉迟恪道:“蒋垚与我都是老师的学生,但我与老师都早发现蒋垚想自立门户的苗头,可没想到最后拿出来那些证据告老师谋反之人,却是高淦。”
喻秋道:“尉迟大人,我有一个问题。”
尉迟恪道:“你问。”
喻秋道:“外公入狱那时,我大魏与柔然正处在战火焦灼之中,先帝将外公定罪是为巩固军心,可是在陛下登基时,柔然战火已熄,且是我大魏得胜,若无明确证据表明外公有罪,为何还要将外公流放?”
尉迟恪道:“我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但你若想同老师团聚,唯有一计。”
喻秋问:“是何计策?”
尉迟恪道:“求陛下。”
喻秋微蹙了眉头。
尉迟恪继续道,“如今陛下肯赐你五品上书房书佐之职,便是顾念旧情,而且陛下本就是宽厚之人。我觉得假以时日,陛下坐稳了朝局,老师也不再有威胁之时,便可以求陛下,将老师从苗疆接回京。”
喻秋道:“可外公被治之罪,是通敌叛国。外公明明没有,为何要背负这样的罪名?”
尉迟恪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我们为臣子的,陛下需要你上阵杀敌之时,你需能上阵杀敌,而当陛下需要你戴罪之时,你便只能戴罪。”
喻秋眉头紧锁,双手捏成了拳:“那清白就不重要了吗?真相就不重要了吗?”
尉迟恪语重心长道:“这便是为臣之道,亦是为官之道。”
喻秋从刑部离开之时,天色已经擦黑。
根宝一直等候在外头,见到喻秋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有些焦急地跟了上去。
月光如水,将皇城内的朱红宫墙、金黄琉璃瓦蒙上银色轻纱,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庄重。
喻秋走在宫路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已经从尉迟恪那得到了他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但这道题,他要用他自己的解法。
根宝这时候小心翼翼在喻秋身后开口道:“喻公子,咱们这下该回宫了吧?”
喻秋轻声道:“嗯。”
根宝开心了:“那太好了,安王爷都等半下午了。”
喻秋忽然抬眸,望向根宝:“你说什么?”
根宝双手捂住嘴巴。
喻秋想起那日之事,并未再说什么。
两人慢慢往秋澜堂走。
可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忽然瞧见秋澜堂方向火光大作,还传来大声呼救的声音——“走水啦!”
喻秋和根宝连忙往回跑。
跑到秋澜堂门口,两人只见眼前火光冲天,映亮夜空,空气中热浪滚滚,还夹杂着烧焦木材与珍贵织物的刺鼻气味。
火势还在蔓延,小太监们提着水桶,却不敢进去。
根宝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此刻喃喃道:“糟了,安王爷还在耳房。”
喻秋问:“你说什么?安王为何会在耳房?”
根宝着急道:“陛下今日在玉福宫设宴,安王中午饮了酒,然后不知为何就来了秋澜堂,我看到后便带他进了院子,他也不介意,便就在耳房歇息了。”
喻秋还没等根宝说完,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太监宫女们还在院门口观望,喻秋忽然从一人手中拿走一块布子,将布子浸湿,便掩住口鼻,冲进了火海。
“喻公子!”根宝这下慌了神。
然而火势已经蔓延了开来,眼前的宫殿正在被火舌吞噬,半边天际都被映得通红。这种时候,但凡冲进火场便是送死。
根宝一咬牙、一跺脚,端起一桶水,从头顶将自己全身浇透,大喊着“啊——”便冲向了秋澜堂。
而就在这时,他肩膀忽然被人从后边抓住,他感觉自己就要双脚悬空被人提溜起来了。
楚云空的声音随即传来:“喻秋呢?”
根宝不敢置信地扭头看见了楚云空,脸上的表情先喜后哭:“安王……安王爷,您怎么……喻公子冲进去了,他以为您在里头……”
根宝还没说完,楚云空就放开了手,毫不犹豫冲进了火海。
根宝瘫坐在地上,脸上黑炭、汗水、泪水全都混作一团,大声嚎啕起来。
此刻,秋澜堂内。
“楚云空!”
喻秋的声音在火海中回荡。
喻秋已经冲进了耳房,在浓烟中摸索着,热浪与滚滚浓烟一阵阵扑面而来,视线模糊不清,他的衣服已经被溅来的火星子烧着了好几个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