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拎着餐盒,扶着朱旧,走在狭长的走廊里,时不时向两旁荷枪实弹的灰衣人露出微笑。作为一个亲和力满分还烧得一手好菜的2B厨神,这些日子他颇受欢迎。终于在一个门口停下脚步,他照旧仰起脸露出招牌笑容,门口守卫过来检查食盒和药箱,侃道:“今天怎么是你送朱医生出诊?哟,牛排看着不错嘛!”
“小傅总最近忙得天天不着家,朱医生月份大了他自然不放心,就拜托我咯。哦对了,牛排我多做了份,还有两个果盘,你要不要?”
“这怎么好意思嘛。”
“不拿白不拿,朱医生一向胃口不好,程小姐又病着,她们哪里吃得了这许多嘛。”
“哈,那就不客气了。”
检视完毕后,陆鸣终于扶着朱旧进入房间。他见了坐在床上的程若鱼,如往日般寒暄道:“小鱼儿,老毛病又犯了?”
“诶呀,偏头痛抽了一夜,我快没了。朱医生,你带针盒了没?快给我扎两针先。”
程若鱼一边望向门外守卫,一边掀开身旁薄被,低声道:“箭头卡在骨间,又有扬州慢护着,他无碍,我们已紧急处理过了,再来就看朱医生你的了。”(#注)
朱旧颤手触诊病人,只觉他身上冰凉,早没了呼吸心跳,她极力压下内心的荒谬感,以及刻在骨髓里想要进行心肺复苏的本能,低声道:“不行,我心里没底。云深查过那两个穴位,没有任何理论依据。而且我不是中医,不会功夫,手上没力……”
陆鸣宽道:“别想这么多,花花和顾科都说让你随便扎,一天不行扎三天,扎废了算他们的。”
“陆鸣你怎么说话的!”程若鱼白他一眼,把手放在她肩上:“朱医生,放轻松,实在不行也没关系,陛下会想办法带他出去找九爷,横竖到这一步了,我们总有办法。”
“好,那我开始了。”
朱旧做了个深呼吸,稳了稳手指,依着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手法开始进针。
第二枚银针落入膻中穴后,穴位正下方的胸骨往上一顶,朱旧即刻从听诊器里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呼吸音。而在浓雾笼罩的山居周围,一息间所有花草树木都委顿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生命力。
银发男人神采奕奕步出内室时,守在外面的百晓打着哈欠撩了下眼皮,不耐烦道:“还没完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孵蛋呢!”
“百晓君……”
“何事,说?”
“上回你赞不绝口的那瓶飞天茅台还在吗?”
“在啊,你问这干嘛?”
“我饿了,想喝酒。”
“饿了喝酒,你有病吧?凡酒你又喝不出味……”百晓忽然住口,猛抬头看向那个悠然踱去露台的身影。
男人银瀑般的长发半扎脑后,如缀入无数星子般的墨色眼睛半开半合,正望向那些枯萎的植被。百晓揉了揉眼,视线下移,却见暗红曳地深衣底部,露出来的是一双墨色靴尖。
“你在找这个?”百晓抬头,他骨肉匀净的粉色指尖正勾着一根细细金链。
“啊,缚灵索!你解下来了?你、你附身成功了!”
银发男人侧身,眉间浅痕微显:“才发现?毒义体当真害人不浅,百晓君,你的眼神越来越差了。不如在下山前,找只有灵根的鹰附身一次,也好缓下你的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你才有隐!啊啊啊!天呐我可爱的小竹林小荼蘼檞寄生!你做了什么?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怎能这么干!”
百晓冲露台外亖成一片的植物大呼小叫,过会儿又围着银发男人陀螺似地转了几圈,几乎把脸贴到他身上:“不是,我怎感觉你没变化呢?除了嘴变毒了、语速变快了、声线拔高了那么一丢丢?”
他忍不住伸手过去触了触他的手背。
“啊啊啊温的!”他大声喊道,“真上身了!我以前咋没发觉你们如此相像?发型问题?气质问题?还是说灵相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外在皮囊?”
银发男人摇摇头,决定不再理会这傻子。他打了个响指,召来其他魔使准备酒菜,仿佛自言自语道:“你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两天?为何还能这般折腾?失策啊,早知道就在无双镜中来顿好的,不定就能……”他顿住话头,又冲内室唤道:“你也出来,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内室里又走出个白衣青年,他纠结地望了望银发男人,还是顺从地来到露台,站到他身旁。百晓凝神细看,认出他是刚才的小妖,见他非但未亖还毫发无伤,惊讶地长大了嘴。
“他叫禹司凤,我已收他作了贴身魔使。百晓君,你不准欺负他哦。”男人说罢弯了弯眼睛,笑得又暖又俏,却把对面的百晓吓出一个激灵,继而哈哈大笑。
“老魔头,原来你也逃不过被原主影响的宿命!”他见银发男人敛去笑容露出一丝茫然,更是捂了肚子弯下腰,“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笑得多像李莲花!”
司凤咬着唇,着实有些待不下去,便对银发男人点头行礼:“魔尊,我去弄几道下酒菜。”说罢勾着嘴角飞快遁了。
.
精致可人的粤式小点被端上来后,诱人香气盈满了整个实验室。郝建群不紧不慢夹起一个虾仁烧麦放进嘴里,问:“找到问题了吗?”
傅云深从显示器后面分出目光,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每个步骤都和凌天一样。温湿压还有原料,这些是你提供的,除此以外所有参数也和原来一样,就连样本的色泽、密度、酸碱、药理等各项指针也和原来一模一样,你凭什么说它不是PD-16?”
“云深,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PS-16的β链能在E波作用下分解,加速暗物质合成,从而控制受试体,它自带的蛋白酶MMP-89可承载法区能量波,从而达成附身条件。可你这些日子提炼出的样本,β链好几个点位缺损不说,MMP也蜕化变异,你分明是故意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既然这么肯定,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呯”的一声,郝建群折断了手里一次性筷子,他脸上肌肉颤动,神经质般偏过头,抓起面前的试剂样本就朝对面的瘦弱青年砸去。
几只试剂偏离准头,碎于墙上反弹溅射,青年本能抬手去护头脸,依然慢了一步,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无可避免绽开了几道口子。
郝教授砸完样本依然不解气,起身踢翻周围座椅,这时门外窜进个灰衣,上前对他耳语一番。郝教授双目一亮:“确认?”
灰衣忙道:“L亲传的消息”。教授大笑:“告诉他们,见到人就开E网,录下全程给我发过来,对了别太过分,他肯听话就收手。通知下去,今晚开始不要再给炎魔喂食,我们的大日子就快到了!”
郝教授迅速平复下来,他看了看傅云深的脸,以平日惯用的轻快语调说:“云深,你若一直交不出PD-16,可能真的会死哦。健康人体在没有食物但水分充足的情况下,可维持一个月以上。你虽然差了点,坚持二十几天总没问题。今天只是第二天,我们有的是时间。你若不是故意和我作对,这些时间足够你慢慢修正谬误。你若是故意的,在你咽气之前,我会让小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陪你一起上路。”
他说罢对背后的灰衣道:“找人给他处理下伤口,再把这里打扫干净。”
.
当实验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时,傅云深仍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未动分毫。进来的人顿了顿,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双并不结实的臂膀颤抖着揽住他的双肩,耳朵上方传来了不可抑制的抽气声。
傅云深终于动了动,抬手拍了拍像寄生藤一般扒在他身上的助手兼员工:
“别这样,你的老板还没咽气呢。”
陈乐见他居然还有心情自嘲,连忙“呸”了几声,又哭又笑抗议他的口无遮拦。他吸了吸鼻子,打开带来的药箱,取出大瓶脱脂棉球和碘伏等用品,开始为他清理伤口。不一会儿他用消毒钳夹取了瓶底一块大棉球,飞快塞入他手心。傅云深用手指捏了下棉球里硬硬的圆柱体,撇他一眼。陈乐微不可闻道:“您、您不要嫌弃,我没别的办法……”
傅云深当即捂口咳了两声,低声道:“不是嫌弃,是太危险了,以后别这么干。”
“知道了,老板。”陈乐见他手心里的棉球已变成小小一撮,如释重负。
“他们有没有为难Mint?”
“没有。朱医生很好,陆先生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昨天她还帮了他们大忙。”他弯腰处理他手背上的划伤,刻意用身体挡住斜上方的摄像头,迅速把瓶底那几个大棉球都挑出来拨进一旁的文件夹里。
“郝建群真对顾希宵出手了?他简直疯了……”
“老板,您别担心,一切都在花花预料中,炎先生让我转告您,就在这几天了,您一定要撑住,千万别意气用事。”
“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