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军帽,露出干净利落的寸头,目光如炬,扫过堆叠的文件。
标注着‘加密’字样,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大喇喇的摆在桌上。
“漫游者从来都不缺金卢,百年高等世家更加瞧不上你所给出的抚恤补偿。”
特权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嘴角扬着嘲讽的弧度。
子嗣凋零的中等家族,是无法同时为两位高等阁下撑起保护伞的。
···所以,你离不开我。
艾维雫眉头微挑,对他的观点并不感到意外。别过头,不愿泄露半分毫无用处的软弱情绪。
名为高等血脉的胡萝卜,同样也吊在辛迪面前。
“阴沟里的老鼠,就该一辈子趴在腐臭的污泥中,而不是妄想爬升到不属于他们的地位。”
千防万防,他没能拦住艾维雫的头生子从紫蝶的肚子里爬出来。
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领带尖垂下,阴影中酝酿出蓬勃妒火,点燃了心中深藏的不甘与愤懑。
还剩下小半杯的黑咖啡被掀翻,泼洒而出的浓黑液体在桌面上肆意蔓延,无声地描绘着苦涩。
扯下的制式领带发挥了设计用途之外的功能,隐隐绰绰中,透过质地轻薄的丝绸面料,只能捕捉到朦胧模糊的光影。
天平的两端,注定不对等。
一无所有的赌徒身陷囹圄,唯有故技重施,将虚构的筹码推向了命运的赌局。
单膝跪地的特权种,对浮皮蹭痒般的轻吻渐生不满。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艾维雫的手,轻轻摩挲。
指尖的触碰带来阵阵颤栗的电流,心跳瞬间加速,它在胸腔里欢唱,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
烈酒蒸馏出清润的柑橘甜香,饱满多汁。
毒天蝽深褐色的鳞翅松弛舒展开,螺旋状的橙红虫纹在月光的映照下,如烈焰般在黑暗中跳跃。
并不是只有雌虫会受到荷尔蒙影响,被诱导热期爆发。
艾维雫血循环中的神经麻痹毒素太过稀薄,浓度不足以完全控制住特权种的行动能力。
尾勾的鳞片炸毛般竖起,兜头盖脸抽过去。
辛迪身形一晃迅速闪躲开,脸颊边侧被锐利的鳞片边缘划破皮肉,割开了数道细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毒天蝽兽化后细长的舌舔了舔溢到嘴角的血迹,反手抓住尾勾,猛地一拽。
艾维雫的反应速度,终究比不过经年累月星海厮杀的壮年军雌。
密布神经末梢的尾勾,恰恰是雄虫最脆弱的身体结构之一,剧痛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重力加上惯性,血液大量倒流进大脑。
艾维雫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转,混乱的色块斑驳交杂。
“为什么?”辛迪薅住他后脑的头发,逼迫艾维雫仰起头对视。
比狂欢节阁下更放浪形骸的反应,难以作伪的肌肉记忆。
雄主从不正眼看他。
金色双眼的焦距一点点聚集在军雌脸上,头皮被扯得生疼。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辛迪冷笑一声,手上的力度突然松开。
“给不了我想要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忍受你的冷漠和无视?”
因为我爱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艾维雫挣扎着坐起身来,他的头脑仍然有些晕眩。
贝林血的麻痹作用还没有完全代谢分解。
“你想知道什么?又或者,想听我说什么?”
他环顾四周,全然陌生的装潢。
捋了捋头发,连着毛囊被拽断的灰色发丝飘落。
猫眼的态度太过古怪,辛迪直勾勾的盯着雄主,曾经被他忽略的疑点在这一刻全部涌现出来。
官方的记录中,艾维雫成年后才从盟外高等星返回猫眼。
初始基因测序仅仅是C级亚雌,成年的Orchid Mantis族在第六军服役期间,日常巡航与星际海盗遭遇战斗,意外觉醒嵌合的A级雄虫基因。
“为了得到纯净的高等阶血脉,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只是脑控阁下这么单纯吧?”
艾维雫露出似笑非哭的诡异表情。
1980年惨案,早在曝光的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那群疯子,用近亲繁殖的方式,不惜一切代价的制造虫卵。”
参与实验的高等阁下,和他们的血亲兄弟,最后都疯了。
原本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手足,变成了彼此折磨的噩梦。
理智在基因的诅咒下崩溃,只剩下扭曲的欲望中疯狂滋长。
光辉璀璨的灵魂困锁在黑暗之中,尊严被残酷的实验消磨殆尽。
家族的名声、地位和影响力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辛迪的心猛地一沉,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们真的做到了吗?”他颤声问道。
雄主笑得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要不然呢?”
冲进培育医院积极打砸虫卵的家族,都是实验的参与者啊。
“差一点,我也被书面报告写为‘意外事故’了。”
20年前下葬的空棺材,无法言说的秘密,失踪的幼子们,名字在家族中被抹去,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葬礼如同没有剧本的默剧,演员们身着黑色的丧服,脸上挂着不存在的哀愁。
“要不要猜猜看,我在实验室里,扮演哪个角色?”
时年39岁,壮年期初期的艾维雫话语中的恶意宛如实质,撞向娃娃脸军雌。
真相比谎言更加残酷。
不要再说下去了。
内心有个声音在祈求着。
“看着我,辛迪。你真的爱我这样的怪物吗?身体里流淌着肮脏的血脉,永远无法摆脱。”
辛迪的脸色苍白,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握紧,然后又松开。
“爱?”他苦涩地笑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从我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爱你。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都会爱你。”
无法移开视线,被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吸引,无法自拔。
艾维雫蜷缩起身子,笑得更加癫狂。
“对不起,···我不爱你”
再一次挥开了辛迪伸过来的手。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最多活到壮年中期。
在实验室的培养皿催生出来的虫族,线粒体的遗传缺损导致编码呼吸链及与能量代谢有关的蛋白异常。
换个简单通俗点的说法,生命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无可逆转。
辛迪愣住了,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无法自控。
危险的念头一旦产生,便如业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