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大大的。
个子高高的。
穿着考究。
王大连真不让人省心。
干嘛要去招惹富贵小区里的女同学!
这得赔偿人家多少啊…
本来家里的积蓄是给雪儿要上大学考研考博…
这一旦赔偿给赵仅仅!
赵仅仅躺在床上。
眼睛虚闭。
感觉很多年一瞬间过去了。
一瞬间就老了一样。
老了也好!
以免要经历几十年的生活磨砺,岁月漫长,熬药似的。
赵仅仅动了动身体,一阵虚弱的感觉从头皮传递到全身。
屋内是黄昏光线。
厨房传来稀饭的米香。
赵妈妈拿着勺子把熬好的稀饭盛到碗里,抬起手关了火,擦掉了脸上的泪。
她拿出来走到赵仅仅的床前,“喝点粥。”
赵仅仅摇头。
赵妈妈拿着碗没有动,站在床前等。
“妈,你先放着。”
赵仅仅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从太阳穴流下去。
“先放着?哼。”
赵妈妈拿着碗,“你现在知道疼,现在知道哭,那个青春期管理老师不是讲过一句话:勒紧裤腰带!上学期间不要在男生面前松掉裤腰带你咋不听?你当初松脱裤腰带时不该想想?万一怀孕了谁能替你堕胎?臭男生吗?你因此辍学了该多后悔?”
黑暗里赵仅仅咬牙切齿,听着耻辱,却没有反驳的理由和词句。
连最敬爱的母亲都说话这么难听,何况别人。
都没有欧阳燕一半的友好。
赵仅仅用力地咬着嘴唇发抖。
心说,母亲大人一定会在心里骂:
“你就是贱!你就是彻底的贱!”
赵妈妈把碗朝床边的写字台上用力地放下去,半碗稀饭洒了出来,冒着腾腾的热气。
“对,我就是贱。”
赵仅仅扯过被子,翻过身。
心说。
赵妈妈站在床前,任由心痛像匕首一样的五脏六腑深深浅浅地捅。
看来不得不卖房子,换小区,换学校。
骂归骂!
善后是必须的!
家长二字,不是只有打骂,也有家里出了事得长智慧地去处理好!
不然,唾沫星子能把赵仅仅淹死。
虽说法制教育,可以管理孩子胡说乱说的嘴,但未必可以管住孩子那种见缝插针欺凌弱者的怪眼神!
哎!
可怜的仅仅啊!
你……
办公室里像是下雨前的天空。乌云压得很低,像在每个人的头顶。
欧阳燕站在所有老师的中间,旁边站着慕亚平。
年级组长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看了看欧阳燕。
对慕亚平说:“家长你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学校也很难过,但是校规纪律还是要严格执行的。特别是对于我们这样一所全市重点中学而言,这样的丑事,已经足够上……”
“老师我知道,是我们家欧阳燕胡来。但千万别让她退学。她还小啊,起码要让她高中毕业。”
“这位家长,她继续在学校上学,那对别的学生是有影响的!别的家长该有意见了,会闹着说:有一个不良少女就会有…”
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说。
欧阳燕刚想抬起头说什么,就看见站在自己旁边的慕亚平像一棵树一样笔直地跪了下去。
“妈!”
欧阳燕的眼泪从眼眶里冒出来。
“闭嘴!”
慕亚平尖利的声音,让办公室所有的人捂住了耳朵。
黄昏时响起的江上汽笛。
每次听见,会觉悲伤。
声音沉重。
悠长地飘动在一片火红色的江面上。
欧阳燕和慕亚平一前一后。
周围和便利商店咕咕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干洗店里挂满衣服的衣架。
站立着漂亮假人模特的橱窗,绿色的邮局。
挂满花花杂志和书籍的自动售卖智能报刊亭,共享单车、共享电摩、共享自动挡新能源代步车。
共享房车,共享飞机,共享卫星飞船,很是壮观。
好像应有尽有?
唯独没有退学树屋。
没有退学回收站。
没有退学重学换学交换机?
没有在退学与休学之间再架云桥,来个待续学?
自学?
灵活就学。
时代浪潮,卷着物质文明,轰隆隆,调皮得像个风孩儿。
精神文明前进之路慢慢悠悠,缓慢得像个百岁老人。
黄昏时匆忙的人群心急火燎地往家赶。
有暗巷里飘出来的香葱。
水煮芦笋。
肉炒大笋。
竹笋。
莴笋。
谁家发财了?
再设宴,摆大宴席上满汉全席?
这个时代,发财致富三天不是梦。
人设崩塌,只三天三夜不是戏。
唯独真诚演戏的小明星,却成了顶流中的流量池塘王?
亮着旋转彩灯的发廊里,染着金色头发的洗头妹手捧厚重的书籍倦怠地翻页。
慵懒地靠在椅子上。
飞机亮着闪灯,一眨一眨地飞过渐渐黑下来的天空。
地面上各种流动着的模糊的光,像是夏天暴雨后汇聚在一起的水流。
这一切被搅拌在一起,沉淀出黄昏特有的。
欧阳燕望着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慕亚平,嘴唇微动。
红绿灯路口,欧阳燕小声地说:“妈,你没必要对他们下跪。我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念书的。我可以卖菜,学服装设计,做生意,养父的钱你存着,欧阳爸爸的钱你拿去旅游诗和远方……”
欧阳燕低头豪言,没听到慕亚平回答,抬起头,看见她气得发抖的脸。
她突然甩过手里的提包,朝自己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啊!”
慕亚平歇斯底里的叫声让周围的人群一边议论着,一边快速地散开。
“我不要脸为了谁?我老不死了!你才多大?你未成年不念书了流落街头巷尾做什么?别人看你的眼神会有一百个问号。心想这个女孩子在该念书的年纪却摇晃在大街上,该坐在学校里的课桌椅子上听课长知识学文化,咋就乱跑到大街上?该不是离家出走的?遇到好人你没事!遇到不安好心的起歹意的你能识破吗?你能全身跑掉吗?你以后会被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欧阳燕抬起手挡着脸,任由慕亚平用包发疯一样地在大街上抽打。
手臂上一阵尖锐的疼,一阵湿漉漉的感觉袭过来。
被背包上的铁片划破了。
欧阳燕从挡住脸的罅隙里看出去,正好看见慕亚平的脸。
在欧阳燕的记忆里,那一个黄昏里慕亚平悲伤欲绝的表情,她扭曲痛苦的脸,还有深陷的眼眶里蓄满的泪水被风吹开成长线,都像是被放慢了一千万倍的慢镜头,在欧阳燕的心脏上反复不停地放映。
是该给母亲大人买套新区别墅了……
不该让母亲继续居住在暗巷里,被人嘲笑。
不就是做个画像模特?
暗巷里的人,就如此狗眼看人低。
新村的暗巷!
貌似是历史上的公元前60年!
养父再有钱,那也是养父的,不是母亲的,我是母亲大人唯一的资产。
母亲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