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聪明,也很认真,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带着我也被老师夸奖了。
但我知道,那都是她自己的功劳。
像棵茁壮成长的小树苗,用根茎拼命吸收一切养分,为了成为参天大树而努力。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
[2006年2月21日 天气:晴
她恨我。
不顾崩裂的伤口也要站在我面前,她真的恨透了我。
是我们对不起她。
可她要去到阳光下,就不能再和那些黑影接触。
她必须头也不回地往前跑,才能摆脱我,摆脱他们,摆脱那一切。
我知道她想救她。可救得了一次,还能救一辈子么……]
……
[2008年6月25日 天气:晴
她的班主任打电话给我道喜的时候,我竟然奇妙地感受到了子女被养成的快乐。
哪怕我只是厚脸皮地占了她名义上的母亲的身份。
我转过身假装忙碌,留给她偷偷开心的时间。
再冷酷的小孩,这个时候也只是小朋友。
我也很开心。]
……
[2008年7月11日 天气:多云
我又去银行查了一遍,这么些年,孟庭生的赔款再加上我的工资,足够她踏踏实实上大学了。
不用问,我都能猜到她报了公安大学。
起早贪黑锻炼身体那么多年,桌上的书也堆得很高。
是个很容易被看透的小朋友。
也好,警察很好,不会受欺负。]
……
[2008年8月7日 天气:晴
我的眼皮跳了几天。
她最近总是早出晚归,脸色也很不对劲。
我试图问过,她却什么都没说。
很惭愧,我偷偷跟踪了她,又是那个女孩!不,不对,这次是两个女孩。
我无法靠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我懂她的神色,她不喜欢其中那个陌生女孩,她在担心她的朋友。
那个陌生女孩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恶意。
我该怎么办……]
日记戛然而止,一张塑封层发亮的相片悄然从书页中滑落。
女孩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得瘆人,额角有一条一指长的伤痕,边缘处皮肤卷曲,硬生生把这张乖巧可爱的脸颊变得诡异可怖。
无法控制蜷缩的指尖,离女孩的脸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是真正的孟念安。
甚至是她死亡后的照片。
翻过背面,短短几个钢笔字模糊重影——
“我的女儿孟念安曾经存在的证明。——季茹云2001年7月15日留”
——
惊雷如击锣擂鼓,磅礴大雨好似愤怒的子弹,激起地面无数水花和涟漪。
这种恶劣天气,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歇在家中。
本就残破神秘无人管理的寺庙,一到雨夜更是摄人心魂。
廊上掉色的布条随着门外的风雨在你眼前飘摇,高大古旧的佛像在电闪雷鸣中忽隐忽现,供台被挪到一旁,瘦削的身影扬着铁锹来回铲动。
右侧稻草堆处卧着一个瘦小的黑影,其上还趴伏着一个肩头耸动的身影。
白光闪过,你看见连连泪水和悲痛欲绝。
同你一起站在门边的高影打了个抖,低低念叨着:“疯子,神经,一家疯子……”
他攥拳跺脚,似乎给自己壮胆,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人我已经给你们送来了!这个鬼天气,老子要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逃也似地离开寺庙。
佛前的瘦削身影来不及阻拦,低声咒骂一句。
男人敷衍地看了你一眼:“行吧,反正人来了就行。”
一个哪怕是连你都需要曲腿缩手才能躺进的坑洞。
男人丢下铁锹,走到稻草堆旁就要抱起那平躺着的孩子。
痛哭的女人却恍若不闻,紧紧扒住身下小小的身体,来回念叨不成调的词如同咒语。
男人抢了几次不得,愤愤地一巴掌将女人掀翻在地。
“闹够了没?!再不抓紧,惹来村里其他人,我们都得完蛋!!”
他抱住女孩就要往坑洞去,女人匍匐抱住他的脚:“老公……庭生……孩子他爸!这是我的女儿!这是我们的女儿啊!!怎么能!她怎么能连死都悄无声息呢?!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她不能啊!不能啊!!”
男人不耐烦地一脚踹开:“你以为我不伤心?!可你觉得那些是我们能奈何得了的人吗?!我们那是胳膊拧大腿自寻死路!!而且都已经拿钱了,你也答应我了,怎么又出尔反尔?!”
“不能啊……不能啊……”
女人连滚带爬扑向坑洞。
孩子已经被男人放进坑底,他制住疯狂的女人:“老婆,老婆,你别这样!念安是我的女儿,我能不心痛吗?我也是没办法,我还想跟你活着啊!念安这辈子病痛加身,老天也是心疼她,才把她收了回去。我们把她埋在佛像下,受佛像庇护,她会有好运的!等准备好了,她又会来找我们的!我们还会再把念安生出来的!你冷静点,冷静点!”
就这样,伴着风声雨声和女人压抑在喉咙里的痛哭声。
铁锹一铲一铲将黄泥黑土抛至坑里。
你就那么看着。
雷电如同神怒睁的双眼,撕开黑暗,照在那张稚嫩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