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学校里只有高二高三的课室从上面传下来的晚自习的声音。高一年级的楼层几乎人去楼空。空旷的走道上,只有方胜寒的脚步声在咯咯地往前走。
他当然不会傻到相信路遥要留下来补习。他们打架时留下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才过了几天时间,怎么可能忘得一干二净。路遥不想见到自己,而自己也不可能跟他坐在一起学习。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路遥又在想法子来捉弄自己了。方胜寒心想:自己假装摔倒,把罪名赖在了路遥头上,他要想方设法地报复,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结果到了第二天放学,路遥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座位上懒洋洋地看书。
方胜寒觉得奇怪,故意放慢了收拾书包的动作。等课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走了,路遥翻书写字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方胜寒才确定路遥今天真的打算继续留下来自习。
如是者,路遥破天荒地竟然每天都自觉留下,一直到这周周末,路遥变了个人似的,竟然每天放了学也不走。
一改常态的路遥让方胜寒越想越觉得奇怪,走出课室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耳边依旧是高二高三年级晚自习的读书声,只是他的心情大不相同了。
他没有忘记之前答应过张卉庭会给路遥一对一补习的事,这当然是在没打算履行承诺的前提下说出的话。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路遥会留下来。偏偏事实和自己的预料大相径庭,要是路遥把自己说谎的事说了出来……那他开学以来建立起的形象可能会分崩离析。
说不定路遥正是利用了自己这点小心思……
想到这,方胜寒在走廊上忽地转过身来,三步并两步走回了课室。
空荡荡的课室里只有路遥一个人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桌子上是这几天做过的卷子,像山一样被歪歪扭扭地堆叠了起来。
路遥伸直了修长的脚,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安静,是和他最不搭的气氛。
方胜寒根本不相信路遥会乖乖坐着看书学习,这时只觉得太阳穴直跳,二话不说,推开门走了进去。他走路带风,一下子来到路遥面前,不管对方一脸的疑惑。方胜寒抓起路遥正在写着字的草稿纸,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竟然真的是数学习题的解题草稿。
路遥看他去而复返,还抢了自己的草稿纸,不由得有些生气,“这次又怎么了?”
方胜寒把草稿纸还给他,“该我问你才是,天天留下来自习,安的是什么心。”
路遥又好气又好笑,“方胜寒,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问我安的什么心?我倒想问问你,你觉得我安的是什么心?”
路遥脑筋转得极快,看着疑惑不定的方胜寒,再看他支支吾吾欲说还休的模样,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了。于是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自己平时不做好事,就以为所有人都是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吧。见我每天留下来,就以为我在暗地里整你了?”
路遥不等方胜寒做出回答,哼笑了一声,鄙视地,“你大爷我光明磊落,不屑搞什么背后整人那一套。我要是真想告你一状,这个星期张卉庭早去找你了。她说了一对一改成自愿,这周根本没来看过。”面对方胜寒将信将疑的表情,路遥说道,“张卉庭这个星期没难为你吧?”
这一问,问得方胜寒哑口无言。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路遥一眼看穿,甚至直接被说了出来。
方胜寒一向高傲得很,自认处事心思细密。现在却有种赤裸裸地站路遥面前,被从里到外看穿了的羞耻感。他的自尊心极高,哪里由得别人冷嘲热讽。即使心思被说中了,也硬着头皮反驳,“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知道你们这种小混混琢磨着做什么坏事。”
路遥哪是好骗的,一看方胜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方胜寒这类小人。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地好听,实际上暗地里做作之极,爱玩阴的那一套。路遥承认,自己确实是个混账,但他是那种明着来的,有什么事就直说的性格,说不通最多打一架,但是从来不爱在背后整人。
他们两个就像磁铁的南北两极,从思想到行为,都是相反的,是互相瞧不起的。
路遥说:“这里没有别人,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说谎,你那点演技我早领教过了。就直说吧,以为我在想尽办法整你是不是?方胜寒,告诉你两点。第一,你还不够格让我想方设法整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第二,你他妈是真不像个男人,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明里直说,搞什么背后一套……”他勾起一边嘴角,笑得邪气,眼睛往下一瞟,“心理扭曲又爱整些阴的,你倒是挺像旧时的小太监,啧啧,看这下巴,连须根都没有,该不会是个没带把的吧?”
方胜寒被他当面羞辱了一番,气得浑身轻颤,什么涵养气度在这一刻都化作尘埃飘零而去,剩下的只有愤慨气恼。他生活环境优渥,从小到大谁对他不是万分满意的。而他一直养尊处优地生活着,怎么可能会被路遥这种贫穷又没教养的人瞧不起。
方胜寒再一看路遥那一副把自己看穿了的表情,被践踏的自尊和被不屑一顾的骄傲,通通像导火索一样,电光火石之间点燃了他的理智。
方胜寒忽地抡起拳头,对准路遥的脸直勾勾地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