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好心帮你,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是听见外面传来的风言风语,是眼见着你一个少宗主书童被父亲重用,而我这个少宗主,还得被勒令向你学习!”
纪银灵抿唇不语。
纪景明却像是这么久以来积压的怨气,今天终于全都能说出来了一样,根本说不够:“是,我承认我是比不上你!谁能想到你区区一个凡人能修炼到今天的地步!”
“我也有努力学啊,我学那些少宗主应该学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有半点不情愿?但是我爹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看结果!结果是什么?那就是我不如你,我一个堂堂六弦阁的少宗主,竟然还不如自己的书童厉害!”
纪银灵勉强出声:“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你没有这么想,是我这么想总行了吧?怪就怪我心胸不够宽阔,容不下你这么个人!反正我自认为也不欠你什么,能帮的我都帮了,以后,你还是少来我这边吧。”
她沉默下来,垂头站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明白了,但是以前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纪景明发泄完,突然卸了力,扶着额头重新坐下,长叹了一声:“你不用谢我,不管是帮你出头,还是帮你成为我爹的弟子,这些事情,我从没有后悔过,即使是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那么做的。”
纪银灵静静站着听他说完,最后十分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
许多年过去。
某日晚上,修习结束以后,纪怀风将她召了过来,问她道:“银灵,你今年多大了?”
纪银灵颔首答道:“十六了。”
纪怀风低头想了想,才道:“从你成为我弟子开始算起,已经有九年了。”
“是的,师父。”
“既然如此,那今年的仙考大会,你就随我们一起去吧。”
纪银灵一怔,小心翼翼问道:“师父,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按照规定,修行满五年就能前去参加仙考大会,而纪银灵已经在六弦阁修习了九年了,却也没安排她去过一次,她本以为,是师父不想让她去,才一直忽略了此事。
纪怀风点头,与她解释道:“先前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凡人出身须得多修习几年,稳固了根基才行,现在,我看也差不多了。”
“是,师父。”
*
数月之后,仙考大会。
公仪岭听着台上响彻的琴音和熟悉的曲调,终于想起来了是哪一年的仙考大会。
正是他与纪银灵第一次认识的那一年。
他没记错的话,也正是这一年,纪银灵刚在各大家面前露面,就夺得了乐考一项的魁首。
那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新人颇为厉害,这才萌生了想要结交的想法,结果在考试期间几次偶遇,纪银灵对他主动打招呼表现得十分冷淡。
而现在,他也明白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心中油然产生她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的想法。
乐考成绩出来以后,公仪岭还没替她高兴多久,当晚就又被气得不行。
纪银灵站在院中,看着那些吵吵嚷嚷的同窗。
“滚啊,我们要练琴,你来做什么?”
“就是啊,不好好在房间里呆着,非要过来占我们地方!”
“你纪银灵多厉害啊?一来就抢了纪丞的榜首之位,你还需要练琴?给我们这些垫底的一点机会吧!”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带着琴转身离去。
燕煦泽看着她的背影,道:“这都已经快亥时了,她带着琴能去哪?”
公仪岭道:“虽然在抱元门里也出不了什么事情,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跟去看看吧。”
亥时,抱元门外面基本上都已经灭了灯,只留下道路两旁零星几盏用作照明。
公仪岭越走越觉得这个方向很是熟悉,直到看到了那条熟悉的小溪,才停下了脚步,喃喃说道:“不会吧?”
燕煦泽疑惑道:“怎么了?”
公仪岭道:“这地方我经常来的。”
“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干嘛?”
公仪岭道:“夜钓啊。”
燕煦泽透过灌木,朝小溪远处看,果然看见了点点火光。
他又问:“生火不怕把鱼都吓跑了吗?”
公仪岭从容道:“这个点我一般都已经钓完了,已经开始烤鱼吃了。”
燕煦泽了然:“也就是说,你们俩是在这地方见到的。”
公仪岭点头,顺着她的方向继续走,果然在对岸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听到对岸的公仪岭说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纪银灵完全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人,表情一僵,顿了顿才反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岸的公仪岭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找地方钓鱼啊,这里人迹罕至,清净偏僻,肯定没人来打扰我!”
纪银灵笑了。
她学着公仪岭的话,对他说道:“我找地方练琴,这里人迹罕至,清净偏僻,肯定没人来打扰我。”
对岸的公仪岭摆手道:“放心,我肯定不打扰你练琴,说起来,你今天弹得真不错啊!”
纪银灵第一次从其他门派的弟子口中听到夸赞的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只好点了点头,生硬地答了一句:“你也不错。”
结果对岸的人从善如流,拿着串在树枝上的鱼问她:“我当然不错啦,今天我们俩能见面也是有缘,刚烤好的鱼,来一个?”
说着他就把鱼丢了过去。
纪银灵顺手就把树枝当暗器截了下来,闻了闻香喷喷的烤鱼,默了片刻,对他说了一句:“多谢。”
对岸的公仪岭就朗声笑了起来:“哎呀,都是仙友,说什么多谢啊!下次有机会的话,你教教我弹琴就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