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是江念知对自己的妥协。
他当然相信谢乐的话,可悲痛的情感所致。江念知那双半垂着的眸子,一道泪痕顺着他的右眼滑落,另一边却在将要落下泪时被他拭去。
“这件事瞒不住母后,还是……”江念知抬起头,“这件事到底应不应由我去说……”
“可是……”谢乐朝前踏出一步,“这件事不能不说吗?”
“他是一国之君……”江念知只说了这句话,然后站了起来,他捧着这块银甲,一步步的离开。
谢乐怔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江念知都未曾回头,只是那虚浮的脚步让谢乐知道他的心里定然不好受。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吱呀,皇后坐在窗边,她的那双眼眸直直地盯着外面染墨似的天空。
“母后……”
江念知看着那安静的女子,不知道应如何开口说出已经准备好的话,那一刻,他似乎回到了刚上学堂的年纪。
“他是不是没回来。”
平静的语气像是早就知道了结局,她站起身来,转过头的一瞬间便看见了江念知手上那碎裂的断甲。
“没事,我原谅你了。”
皇后走上前,那双白嫩的手轻轻捧起了那一块断甲,像是在抚摸昔日爱人的脸颊般将其呵护在手心中。
“母后……”江念知走上前,想要伸手,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先去那边等我了……”皇后半垂着眼睛,“我知道的,你一定等着我。”
断甲上裹着红色的绸带,亦有干涸的血迹,不过皇后一点也不在乎,只将它抱在怀中。
皇帝的葬礼是盛大的,漫天的纸钱洋洋洒洒,整座城市都染上悲气。
就在葬礼的最后一天,皇后找到了江念知。
他们所居住的宫殿后方有一片花园,这一块地方江念知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来过。
这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般的地方,倘若不是告诉你这是在皇宫之中,怕会让人觉得自己来到了一方园林。
在这个后院之中有一个水池,水很清,也非常的平静,似乎连风吹过都不会带起一丝涟漪。
“你来了,念知……”
皇后的声音很温柔,她今天也穿了一身银甲。江念知可以看见,她右边的肩膀处缝合着一块断甲,上面有一条红色的丝绸。
“母后,你是在叫我吗?”
因为曾经谢乐告诉过他,他的名字就是叫江念知。当时还半信半疑,现在听见母后叫出来,心里其实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对,我的江儿,就是江念知。”
她站在原地,一身银甲与这片还落着花瓣的园林格格不入,却又让江念知觉得十分和谐。
还曾记得父皇在世时,江念知曾向他询问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记得父皇只说:能文能武,不输男儿郎。
可他只见过母后坐在房中秀着刺花的模样,他还曾问过。只记着母后笑说都是你爹认为的,她可是好女子,顶天立地的好女子。
“母后,可曾习武。”
“当然。”皇后笑了,“江念知是你父皇亲自为你起的名字,是你自降生起就拥有的名字。”
她转过头看向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的好江儿,你名唤江念知,意为念天下百姓安康,知天下百姓苦楚。”
“你是你父皇亲自培养出来的,可以接受这天下的明理之君,而我不过一介妇人,明日起便要追随着你父皇的脚步而去了。”
“念知……你会恨我吗?”
江念知看着那背过去的身影,想到了当年背过身告诉他自己要御驾亲征的父亲。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投下来的阴影笼罩住。是怎的也抓不住去意已决的人的,他明明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母后……念知不怪你。”
他的眼中已经蓄出泪水,但他又知道无可奈何。
天火确实阻拦了那场战争,可那又怎样呢?
外族会入侵一次,难道不会再入侵第二次吗?
他们想要的,不就是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自己脚下的这片山河吗?
“那母后,你还会回来吗?”
那站在前面的身影久久没有回话,之后才微微的响起了有些啜泣的回复:“念知……你一个人,能够好好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