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师请讲。”
“我接管南秦铜铁司两年,别说中原,天底下的铜铁商人我了如指掌。甘郎有这么好的货源,如何也该是威名赫赫,怎么如今我才得知阁下大名?”
秦灼笑道:“掌师抬举,只是趁着时局变动做些买卖,如何进得了掌师眼里。”
廖东风摸摸下巴,“甘郎过谦。其实铜铁司拮据至此,除却世情变化外,还有一桩要紧事。”
他看着秦灼,一字一句道:“铜铁司有内奸。”
秦灼一脸讶然,又是惊异,忙道:“如此机密之事,掌师同我讲,不好吧。”
“甘郎既要与我做生意,从此就上一条船。一条船上的人,哪里分彼此。”廖东风手指敲敲铜料,声音震荡开,很像敲剑弹铗之声,“但所幸,铜铁司分工明晰,一件事但凡经过谁的手,我这个掌师总有法子能找出蛛丝马迹。半年前我就揪出了这个叛徒,却一直没有发作,甘郎猜猜,是什么缘故?”
秦灼眸光一闪,脸上仍笑着,“还请掌师赐教。”
“钓鱼。”廖东风道,“我在等一条大鱼上钩。上次结网不慎叫他逃脱,掀起的风浪淹了我整条船。所幸,我水性好,还活着。”
秦灼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廖东风笑道:“我是有后福,只怕甘郎见不到了。”
他声音陡然尖锐:“恭候多时了,前任少公殿下!”
此声一出,四下一静,但死寂并没有持续多久,紧接着埋伏货车四周的铜铁司守卫已然一跃而出,森森剑光将秦灼团团围住。
秦灼倒不惊慌,仍笑道:“掌师恐怕认错了人,我从中原来,从没见过什么少公长公。掌师若听信什么人的一面之词,只怕到手的买卖要功亏一篑。”
廖东风冷笑两声:“就叫你死了这个心!”
他从胸口摸出一封书信,信封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六郎亲启。
廖东风拆开信封,带着嘲意念道:“‘秦少卿再拜镇西萧将军足下’——你们床笫间的私房话,要我这么念出来吗?”
秦灼依旧油盐不进,“一封信而已,掌师如何断定是我写的。”
廖东风冷嗤一声:“苏友忠——我叫他苏明埃是不是更好些?苏明埃的通信路子早就暴露我们眼底,就是为了拿这个现行。审他到一半抵死不认,问到你他就咬了舌头。小殿下,我管你认不认,我可是个宁可错杀的主——杀!”
随着他一声大喝,四面侍卫纵身上前拿人。秦灼一揭斗篷,那扇白纻衣袍从廖东风眼前坠落时他喉间一凉,同时肩膀被人往后一抓,秦灼那边虎头匕首已横在他颈边。
秦灼笑意如旧,“廖掌师,我奉劝你还是小心为妙。”
廖东风哈哈笑道:“殿下,你已身入南秦,纵然杀了我,还能插翅逃出生天吗?”
秦灼手中匕首一紧,气息吹在他颈侧微微发冷,“至少有掌师大人作伴,黄泉路上也不孤苦了。”
“是吗?”廖东风大喝一声,“把人押解上来!”
秦灼脸色骤变。
陈子元和几个随行被堵住嘴按倒在地,看见秦灼,未有分毫求救之色。
执刀者抓住陈子元脑后发髻,将他头揪得后仰,露出脖颈,一把钢刀正紧贴其上。
廖东风嘿然笑道:“今儿个阴曹地府可是赶大集了。怎么样,殿下,想好了吗?”
虎头匕首逼紧他咽喉,同时,一道血线顺陈子元喉头蜿蜒而下。
秦灼声音森冷,“廖掌师,我弃剑放你,我这几个兄弟才要身首异处了。”
“你横竖是死,”廖东风毫无惧色,“如今我说什么是什么,殿下,你拿什么和我讨价还价?我这颗人头?来人!杀一个给少公醒醒神!”
横在陈子元颈前的刀锋正要抽动,秦灼断喝一声:“住手!”
片刻停顿后。
陈子元目眦欲裂,眼看虎头匕首撤离廖东风脖颈,持它的手臂垂落,将它远远抛入土中。
四下侍卫一拥而上,一脚踹弯秦灼膝盖,将他五花大绑。
夕阳下,廖东风胡须拂动,根根皆红。他探手摸向秦灼发际,哧啦揭下一张假面,露出秦灼的真实面孔。他一张脸因面具拉扯而微微泛红,眼神刮过廖东风,依旧又静又冷。
廖东风冷哼一声:“少公殿下——不,秦庶人,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冤家好聚头。您远道而来,在下一定沐浴熏香,亲自好生伺候。”
他厉声叫道:“把这一干人等押入牢中,由我亲自审问!”
铜铁司官署本是旧时衙门,牢房刑具一应俱全,除秦灼外,他所率百余人受缚者亦有大半。廖东风便向上禀奏已缉拿叛逃逆贼,请使者前来交卸。而对秦灼的审问他也不假他人之手,鞭打咒骂之声自暮达旦,但牢中自始至终不发一声。
秦灼初战不捷,虎落平阳。梅道然不曾跟随,信件又被收缴,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际。
秦善遣派的使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