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在皇帝发作之前,娄春琴反手给了秋童一个耳刮子,厉声骂道:“蠢货,怎么伺候的?还不快滚!”
秋童手忙脚乱地拾起碗退下去。娄春琴在抬头,见皇帝紧紧握住宋昭仪手腕,手臂剧烈颤抖,“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朕,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不肯罢休!”
宋昭仪道:“妾听说人有魂魄,或许是罪魂尚未超度,便留在人间作祟。”
皇帝眼中精光乍现,叫道:“春琴。”
“你明日……不,今夜,现在!立即传朕口谕,要百官荐举新的监造,朕要重建七宝楼,要快!”
***
娄春琴合上殿门。
秋童手里抱着他一件羽毛缎斗篷,见他来,忙垂着脸跟在他身后。娄春琴走了几步便站住脚,秋童也忙止步。
娄春琴一双眼静静沉着,看了他一会,说:“抬脸。”
秋童怯怯半抬起头,右脸浮着指印,已高高肿起来。
片刻后,娄春琴收回目光,叹口气道:“回去拿鸡蛋滚一滚。”
秋童轻轻答应一声,眼看要下台阶,将斗篷给他披上。
娄春琴自己打着带子,说:“陛下这几日圣心不悦,伺候小心些,能不近跟前就不近。若生了事端,麻利来寻我。”
秋童忙道:“是,陛下慈父心肠,哀悼慧仁太子。”
夜色已深,娄春琴抬头一瞧,一天星子映了一脸碎光。
他微笑道:“何止呢。”
***
祭礼毕时宫门已落钥,长乐便宿在东宫。从灵帝至今上一直未立太子,数十年头一次住人,竟还是个女人。
长乐只留了秦灼在身边伺候,盥洗后,便由秦灼服侍她拆卸簪环。她往镜中一觑,正见秦灼微微泛红的眼尾,笑道:“你倒情真意切,没了老子也不过如此。”
秦灼只得体微笑:“臣欲娘娘同心,娘娘之痛,臣同感五内。”
长乐闭目应了一声,由他打散发髻。秦灼的手巧,似乎惯常做这些事,又取梳子为她篦头。
长乐却先一步递了支篦子。
是一只鸳鸯玉梳,顾名思义,这只是一半。
长乐贴身带一半梳子,怎么看怎么像定情信物。但秦灼这几日瞧下来,她对虞山铭恐怕还不到这样深到寄思于物的情分。
秦灼也不多言,只持梳为她篦头。两人身影相傍,映在镜中,倒像情投意合。
不一会,一个内侍叩开殿门,立在帘外道:“公主,刚才礼部孟侍郎来过了。”
镜中,长乐眉心轻轻一跳,旋即睁开眼睛。她胸口缓慢起伏一下,问道:“什么时候?”
内侍道:“刚走没一会。”
长乐握住秦灼的手,从他指间将梳子拿下来,有些纳罕,“她叫你禀报的?”
内侍忙道:“公主恕罪,孟侍郎不叫回报。是奴婢想着如今宫门已锁,孟侍郎虽因女身入宫更方便些,到底要求旨意花功夫。她白日推脱不来,入夜反倒拜谒;费了这么大力气进了宫,却只在门口站站就走,奴婢觉得蹊跷,所以自作主张。”
长乐轻轻笑了一声,手捻梳篦,眼仍望向镜中,竟有些自嘲之意,笑道:“我说呢。”
那内侍不知她喜怒,垂首暗恨自己自作聪明。少顷,方闻帘后轻飘飘道一句:“你退下吧,就作不知道。”
内侍连忙应是,将殿门轻轻合上。
垂帘是青纱,朦胧如林月,长乐静静坐了许久,望着镜子不说话。秦灼也不多问,焚香铺床毕,方道:“天色已晚,娘娘早些休息。”
他要迈出脚步时长乐突然转过头。
“甘郎。”她叫道。
秦灼停下脚步,眼看她微眯双目,忽地妩媚一笑。
“今夜留下,本宫幸你。”
秦灼闻言倒没有什么抗拒之态,反而走回榻前,笑得颇为婉然,“得侍殿下,臣自是喜不自胜。只是如今慧仁太子灵前,娘娘又是主祭,万一哪个传扬出去,只怕有损公主清名。”
“怕什么,”长乐探手抚摸他一截侧腰,“只要你不出声。”
秦灼隐约听出她言外之意,仍和顺笑道:“臣耐力的确不怎么好。”
长乐瞧了他一会,从衣襟上掀下块帕子,递到他面前。
秦灼顿了片刻,神色却无波澜。他双手接过,将帕子咬在口中,由长乐拉起来,从背后压在榻上。
有只手撩开他背后头发,手指抚过颈侧,叹息般道:“你若是个女儿身……”
她住了声,手往后腰滑去。
秦灼微微收紧手指,抓皱一团锦绣。
突然,殿外响起一串笃笃的叩门之声。
独属内侍的尖锐嗓音划破黑夜:“陛下那边出了事,速请娘娘上甘露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