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是装作不知情,顺水推舟,给个下马威。
但长乐是女儿,又无夺嫡之患,姐弟仇恨怎么如此之深?
正想着,长乐已将车帘掀开,柔声问:“这是叔玉?”
永王定定瞧着她的脸,冰冷道:“长姊养在宫外,岂不知驰道只许天子行。”
“啊呀,是吗,”长乐受惊般掩口,“那叔玉又如何驶得呢?”
“自然是陛下恩典。”
“巧了,”长乐含笑看他,“我也是陛下恩典。”
她凭窗现出半个身子,所着正是十二凤的正红裙袍。永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冷声笑道:“想必是长姊多年不回家,不曾学习宫中礼数。十二凤唯皇后衣衫可采用,长姊僭用是小,损了陛下颜面是大。以女越母,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姊有什么大悖逆的念头呢。”
“多谢叔玉提醒,我一会就改换下来。”长乐并不恼怒,嫣然笑道,“甘棠,为永王殿下让路。”
秦灼顺从答应,调转车驾退到墙边。长乐手臂挑着帘子,远望永王行远,仍含一丝笑,“给我找身衣裳,越寡淡越好,一会先去瞧瞧皇后。”又瞧了瞧他,漠然问:“脸疼么?”
秦灼答:“不疼。”
“那就别管了。”长乐说,“这样正好。”
***
皇后居于立政殿,这时辰应当正在用膳,秦灼二人去时却远远听见吵嚷之声。
一把细嗓音尖声叫道:“南蛮女子就是缺养少教,竟敢公然私相授受,要不是四喜逮她们个正着,还不得把宫中诸物都变卖了!”
殿中跪着个丫头,正是阿双,正凄声申辩:“郡君万万不敢行有违宫规之事,请娘娘明鉴!”
室内新焚沉水,初开帷帐。因是冬至节,皇后卞氏便起大服严妆,正襟危坐于宝榻之上,问道:“那这只风筝,和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一些炭火金银诸物被抛在阶前。阿双泣道:“我家郡君自从入宫,衣食分例就备受克扣,夏日还好说,不过缺些冰饮薄衫,忍一忍就过去。可如今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竟一箩炭火都不曾给!娘娘,天可怜见,我家郡君虽不比皇子公主金贵,到底也是南秦嫡裔,文公视若珍宝,少公爱若千金,如今却备受作践,活得不如一个奴婢!郡君自秋便大病一场,贱妾无用,半两的药材也求不来,致使郡君前病未愈,又添风寒,再没点炭火取暖,真要活活冻死了!妾去找管分例的三寿内官,内官却说,秦人体热,捱过去就好……”
这三寿本是卞皇后身边的近侍,后来拨去内侍监掌管各宫分例,闻言忙跪下叩头,“娘娘明察秋毫,莫被这贱婢言语糊弄。她们南暖阁的分例,奴婢半分也不敢克扣,反是这贱婢日日哭穷,今日要炭火,明日要脂粉。奴婢虽纳闷,却念她们离乡不易,尽数给了。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四喜今日路过南暖阁,正见南秦郡君大冬日里放风筝,事出反常必有妖,便多留了个心眼。从墙边悄悄等着,果然见这贱婢拿了炭火物什,来找五福这个小兔崽子倒卖。人赃并获,若非今日察觉,还不知这主仆俩背地变卖了多少东西!”
阿双哀声道:“娘娘,东西里的确有炭火,却是买不是卖!是郡君把自己的体己都卖成银钱,托五福内官购些无烟的炭石进来。妾还没拿到,四喜内官便冲过来拿人,三寿内官更是好一通发作,妾实在无法辩白!”
三寿正要说话,四喜已喝道:“贱婢胡说,如果只是炭火交易,五福送的胭脂水粉又怎么说?堂堂郡君找内侍对食,好不要脸!”
三寿似不料他扯到胭脂上,神色不太对。阿双身子颤抖,已叩头叫道:“娘娘,胭脂同炭火一样,也是一同购置的。”
四喜呵地笑道:“南秦郡君面容有损,从不涂脂抹粉,谁不知道?她买胭脂——只怕是相好的来送,这才肯收罢!”
三寿踩他一脚,低声道:“蠢材!五福和咱们一道从立政殿出来,倒卖东西就罢了,真咬出对食,没的是娘娘的脸面!”
四喜脸色一白,也闭了闭嘴。
“娘娘!”阿双重重再叩一个头,“胭脂是妾自己请五福小内官带的。郡君足不出户,又没有脂粉,妾却要和各位姐姐们打交道,生得粗陋,抬不起头。这才……”
三寿打断道:“无论如何,宫女内侍不得私相授受,犯了便是死罪!南秦郡君有错,你一介婢子不想着劝止,反而明知故犯,奴婢觉得,就该打死以正宫规!这郡君也不愧是当年淑妃的侄女儿,牙尖嘴利、目无尊上,也得好好教习才是!”
听他言及秦淑妃,卞皇后神色乍变,喝道:“住口!陛下的忌讳,尔等浑忘了不成!”
长乐看了这会热闹,方在门外徐徐开口:“陛下有什么忌讳,我倒是不知道。”
她从殿中微微一福,“皇后金安。”
卞皇后不料她此刻前来,收整容色,微笑道:“公主怎么现在来了?可曾用膳?”又吩咐道:“去将本宫新得的六安瓜片拿来。”
“已经用过了,瞧皇后这里闹得厉害,没敢贸然进来。”长乐从下首坐下,左右一瞧,“怎么还缺了苦主?还不去将南秦郡君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