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她刚刚启唇,同时刚准备撑开眼睛,便觉掌心里的大手骤然发力,换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抓得她死紧。紧接着身体也被一股堪称霸道的力量拖了起来,天翻地转般地一头扎进一个软中带硬、气息又分外熟悉的地方。
懵了半秒,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脸被埋在了穆塔的胸口上。
她下意识地想抬头,但男人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背死死地摁着她,力道之大甚至让此时身负有伤的她一时无力抵抗。
平生头一回,她如此直接地意识到,她这个总被她开玩笑叫“脆皮法师”的、单独和她相处时惯会伏低身子任她随便摸头、一脸清澈懵懂地贴贴蹭蹭、像只小动物一样的“弟弟”,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男性。
现实世界中他随手一个法术就能令她没有反抗之力,即便是在这个异世界,法力被压制了,也还是有着远比她潜意识里习惯的强大得多的力量……
他只是很少在她面前强调他的强大而已,就像老虎认真地将利爪收进肉垫里,翻开肚皮表现得像只巨大号的金渐层。
不过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身边人其实从来都是只“老虎”,也就仅仅是意识到了而已,黎明并不因此感到哪怕一丝丝的恐惧或是紧张。
哪怕此刻这个死死将她禁锢在怀里的男人正在动作有几分粗暴地拽开她的腰带、扒开她的衣裳……
枕着他的胸口,她听得见近在咫尺处他快到一分钟少说一百多次的心跳,也听得见他因为担心焦急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腰后那一大片被副本里鬼婴抓扯出的伤口很快完全暴露出来。
伤口都不致命,也没有伤筋动骨,细论起来实际都只是皮肉伤,只是视觉上冲击比较强,但他的动作还是猝然滞了一下,像被箭簇射中了一样。
随后他又回过神来,急急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腕上系统配发的手表上点点按按,飞速找出那个修复身体损伤的功能兑换,然后继续死死盯着那片伤口,生怕系统的服务这次不给力了一样。
兑换完成,黎明瞬间感到腰后火烧火燎的疼痛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是伤口快速愈合时麻酥酥的痒。
那些皮肉开翻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短短几秒钟后便彻底恢复如初,浅麦色的肌肤平滑如初,连一道新的疤痕都没留下。
像是怕这一切不够真实似的,他小心地伸手在那些刚刚愈合起来的伤口处轻轻摸了摸,终于确信了,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但依旧没放开她,而是还握着她那只手,垂下眼帘用力将脸颊贴在了她的掌心中,久久不动。
他什么都没说,也谈不上有什么表情,但随着眼帘垂下,长睫毛的阴影落在被遮住一半的紫色瞳仁上,令那清透的水晶紫瞬间变成晦暗的深紫色,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懊恼、悲伤……
莫名地,黎明就是知道这个有话从来不说、负面情绪总自己憋着的家伙这一刻在想什么——
难过,自责,觉得自己没用,明明是一起组队进的副本却还是让她受伤。
或许还进一步又想起以前的事,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无能的废物,永远保护不好想保护的人。
当年作为地位尊崇的圣子没对寨子里的族人们负好责,甚至失控亲手杀了他们。如今作为她的“弟弟”与家人,也还是一样没有长进。
每次都是这样,疯狂在乎疯狂纠结自己没能做好的那点事,对事情和自己的认知既不全面也不客观。
就像这么多年来一直对那次邪蛊失控耿耿于怀,完全不提失控是因为消耗巨量法力阻止了一场伤亡本该巨大的自然灾害,而且在此之前已经顶着噬神蝶的折磨护佑了族人几百上千年。
现在也还是如此,只顾在意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完全不懂得去想实际上他那台录音机和那首歌是在危难之际救了她一命。
所有那些,这人都觉得是他本就该负的责任,理所应当。
——她可太了解这家伙了,自我要求高得离谱,出了问题全往自己身上归因,死钻牛角尖,还又轴又犟。
唉,服了。
暗叹了口气,她直接在他怀里伸胳膊将人脖子一勾,顺势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往自己这边一拧,强迫他抬眼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闭嘴别说话。”他用那种懊恼的、自觉很愧对她似的目光看着她,唇边刚一微张,就被她干脆地堵了回去,“别又给我摆这个好像打算给自己上套大刑谢罪一样的混账神情。”
“麻烦您低头先看一眼自己肩上胳膊上的血——咱俩现在半斤八两好不好?一起进的副本,出来你有伤、我也有伤。你要是觉得没保护好我是你的问题,那我不也一样没保护好你吗?”
“你要是非得自责,就等同于也在责怪我,咱俩罪名一样。”
“所以……你要怪我吗?”
被她这么一绕,好像怕她真的因此自责起来一样,被她捏着下巴的人立刻在她掌心里使劲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甚至有点哀求的意味,求她可别真的那么想。
“这不就结了?副本里嘛,磕磕碰碰难免的,心思别老这么重。”
黎明当然知道他肯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笑起来,安抚地摸摸他的颊边颈侧,又蜷起手指轻轻去触他脸上那道渗血的划伤。
“不过臭弟弟不听话,该教育的我做姐姐的还是得教育。——说过你多少遍了,关心别人之前先管好自己?民航客机遇上客舱失压还三令五申必须先给自己戴好氧气面罩再帮别人戴呢。你呢?屡教不改,死活说不听?”
被她这样说了,这人仿佛才刚想起来,哦,确实,自己现在身上也一堆伤。
然后看看自己被血浸透好几片的衣服,再看看姐姐的神情,一直半撑着身体把她摁在身下的人突然宛如痛觉神经的开关打开了一样,直接一松手又躺回了床上。
那条鲜血从肩膀伤口一直淌到指尖的手臂刚才还没事人一样抓着她的手,这会儿直接好似残废了一样,疼的动不了了似的,软绵绵地搭在她腰上。
一双漂亮眼睛清澈又委屈地看着她,眉尖蹙起,隐忍地抿住唇,做足了一副伤痛难忍又故作坚强的可怜样。
只差直接把“姐姐疼我”写在脑门上。
不过长得好看的人总归是有特权的。饶是这人论演技实在谈不上精妙,黎明也明知他是演的,但看着那张漂亮得令人发指、同时又在大量失血之下异常苍白着的脸,她一边想笑,一边又禁不住真情实感地有点心疼。
于是笑着拉过他的手给他也兑换一个身体修复,又溺爱地像哄孩子一样顺势在他掌心里轻啄了一下。
只是很轻的、逗趣似的一啄,但一向脸皮特别薄的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指尖颤了一下,眼下紧跟着便泛起一层鲜嫩的薄红。
治疗服务顷刻生效,诸多伤口转瞬痊愈,但他还是没动,眼珠微转,黎明甚至还从那并不明显的眼波流转间捕捉到了几分小小的不甘与失望。
——就好像……在嫌弃这系统提供的治疗过分给力了,伤口瞬间愈合,不能像现实世界中生病受伤那样多借题发挥地赖一会儿、贪心地多讨要点宠爱与心疼?
确信自己没看错,黎明嘴上并没戳穿他这点心思,心里却差点暗自笑疯。
“怎么,还没起效吗?还疼?”故作不知地,她直接顺着他演了下去,决定对缺爱缺了不知几百年的漂亮弟弟想再多腻一会儿的暗戳戳小心思给予纵容,“来我看看。”
一脸关切地,她直接上手扯开他的衣襟,露出那边伤口已经消失、只剩之前流出的血还在那里的肩膀。
“你……”
纯情得宛如活在古代的人哪想到还有这大姑娘一言不合扒男人衣服的操作,顿时刚慢下来没一会儿的心跳再次飚到一百二,羞得连耳根都一片通红。
“怎么了?这不是好了吗?嗯?”
故意逗纯洁小动物的坏姐姐一脸正直的浑然不觉,认真用手帮他擦着肩上血迹,顺带在那比寻常人类女子还要细腻许多的玉白肌肤上捏着玩,还做事还要继续去扒他衣领:“哪还疼?再下面点?”
“你……”纯情美人被吓得一把薅住这女流氓的手,脑子仿佛都已经快不转了,本就不是母语的普通话又开始词不达意,“你”了半天,不知怎么憋出一个,“你……你荒淫无道,没有礼貌。”
听到这种“指控”,黎明终于彻底忍不了了,手臂一软枕到他身上,笑得收都收不住。
他倒也不觉得尴尬,脸颊还羞赧地红着,却并不阻止她笑,只轻轻地用手臂环住她,仿佛觉得无论是因为什么,他能让她笑得这么开心,那就很好。
就这样笑了很久,她才慢慢平复下来,他的注意力也从她肆无忌惮的笑靥上挪开一点,注意到她被笑闹搓弄乱的裤子口袋里,有个纸片状的东西露出一个角。
“……嗯?”下意识地,他伸手把那纸片拽了出来。
“哎!别!”
意识到那纸片是什么,她突然蹭地一下弹起来阻止,花容失色,寒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