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烈想起记忆中自己与阿盼的第一次见面。
林瑀那间装饰得古朴典雅的办公室,阿盼抱着一大筐果子从门口跌跌撞撞走进来,被台阶绊倒后果子砸了玄烈一身。
在林瑀的介绍下,玄烈有点难为情地握了握手,阿盼却明媚地扑到玄烈手边,把他胳膊都快摇散架了,还大声笑着说:“你好,我是阿盼!请把我当作你最好的朋友吧!”
阿盼拿着果子就往玄烈嘴里塞,边塞还边讲这是他从舜氏外一个即将被拆掉的老训练场旁边的树林里摘的,让玄烈别客气,多吃,多吃。
果子太酸了,口感又很涩,玄烈每吃一口都挤眉弄眼的,阿盼还以为玄烈是太喜欢了,第二天又摘来两大筐,结果在上台阶的时候又记吃不记打地摔倒,果子又全都砸到玄烈身上,砸得玄烈那段时间看见又红又青的小果子就浑身疼。
“对不起。”玄烈又轻轻说了一句。
这句话说给过去的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存在的你。
情况很不好。
向繁森给玄烈发了这么一条消息后就无论如何也不再回复玄烈的问询。
玄烈风风火火地在楼里跑动,嫌等电梯太慢还一口气爬了十层,没一会儿功夫就跑到了大楼深处的养疗部门口。
这是个新成立的小部门,却集有舜氏最专精先进的机械体维修设备,这也是玄烈要把伏策送到这里的原因。
部里有几个小房间专为机械体实验设置,窗明几净的,不大点,很敞亮。
玄烈被隔绝在门外,只能隔着玻璃和百叶窗看屋内的状况。伏策躺在实验床上,头上带着测试生命体征专用的监测环,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那些管子从他衣服的破口处钻入,将他扎得像个刺猬。
向繁森一门心思扑在实验床边的一台操作台上,前方闪烁着变幻莫测数字字母的屏幕照得他额头闪亮亮的。他双手扯着什么针一样的东西,埋头像是在缝着什么。
玄烈的身影隔着窗户打在他旁边的桌上,向繁森才一脸严肃地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针随便扔到了旁边。
这时玄烈看到,他刚才手里摆弄着的,是一枚芯片。
向繁森打开紧锁的门,歪了歪脑袋,示意玄烈进去。
“我尽力了,只能给你十分钟。”向繁森说。
“十分钟?什么意思?”
玄烈看着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伏策。果然机械体不像人类,没能有什么监测心跳呼吸的仪器来证明他还是否活着。
向繁森按下一颗按钮,操作台上忽有一方小小托盘一样的台子上升,将芯片缓缓托起。随之是一个篮球大小的方形玻璃罩子从一旁推出,将芯片稳稳罩住。
气体泄漏,白色光于托盘中心亮起,芯片竟毫无依托地轻飘飘飞了起来,飘在玻璃罩中心。
“话说你怎么想到找我,而不是你杨叔呢?”
等待的过程,向繁森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玄烈看着芯片发起了呆,“很忙吧。”
待芯片的状态逐渐稳定,显示屏上的字码消失了,出现了一条微微跳动的、电波一样的线条。
向繁森拍了怕玄烈肩膀,“芯片受损很严重,我们目前技术达不到完全修复,强行修理的话会有很大可能出现问题。我能做的只能给你十分钟,十分钟结束你们的对话,然后……告别。”
玄烈立刻受惊一般用力看向向繁森,用眼神拒绝向繁森说的这一通话。
“不过你可以这么想,”向繁森连忙找补着挠挠头,“还是有可能到达实现这种技术的那一天嘛!只要你活着,就不算永别。”
说完向繁森就溜了,生怕再多呆一秒钟玄烈会把气撒在他身上。
门“砰”地砸上了,房间安静极了。玄烈环顾了一圈,能坐的地方只有伏策的床边。
他刚坐下,就有虚幻的声音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出。
“玄烈,我是伏策。”
一转头,伏策还是沉默地躺着。显示屏中的线条倒是很活跃。
“我现在,只是一枚芯片了。”
想到伏策那么厚重的身体就好像缩在玻璃罩里那么小而脆弱的芯片里,玄烈轻笑起来。
几次三番的离别,令他学会了体面告别的能力。
“现在不疼了吧?”玄烈问。
“不疼了。”
房间里看不见一个显眼的出声口,可伏策的声音就是在房间里撞来撞去,像是天上飘来的。
“你是不是笑了?”伏策接着问了一句。
“嗯。”玄烈回道。
“我……看不见你了,但我猜到你肯定会笑的,就和我认识的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