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幸存的人们无不惊惧万分地东躲西藏,他们顾不得门口已经出现了踩踏事故,一些黑寂军端着武器要往进走,里面的人们发了疯想要往出逃。
舜真站在一地黑寂军破碎的肢体和滩滩鲜血中央,抬头看着玄烈。
她的眼睛不带害怕、担心、愤恨或是任何一种情绪,她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一如二十年前。
她甚至期待玄烈做出不一样的反应,比如将刀尖对准她。
舜真是唯一到现在还敢看着他的人。韶赋修倒是没走,他背对着这场打斗,独自坐在破掉的窗口处,还全神贯注地望着天空。
窗外有更多斩翼军飞来,它们围成了一堵密实的墙,堵住了韶赋修仰望月亮的视线。
出乎人意料的,韶赋修没有发作。他长长叹了口气,选择闭上眼睛凝视他心里的月亮。
所谓的快感很快就失去了踪影,玄烈越发烦躁。
掌心的痛掩盖不住身体其他地方的疼痛了,他轻轻落了地。库星锥抽离出舜停的尸体,带着肮脏的血回归到玄烈手里。
阿烛知道会开心的吧。玄烈嘴角泛起一丝艰涩的笑。
真的会开心吗?
浑浊与不安间,玄烈唯一听得清的只剩纪凛烛的声音。他听到她在叫他。
——玄烈,杀舜停的理由是什么?
——他做了坏事,该死。
——什么坏事?
——他残害生命。
——那么你在做什么?玄烈,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玄烈尽力去看眼前发生的所有,血、尸体、哭泣的人们。他忽地想起那日在哉徉岛,那一个个对他有恩的可怜人接连被击穿胸膛。
那日的血色花朵是不是比今天的更痛呢?
纯黑的迷雾遮住了玄烈的双眼,除了疼就是一阵又一阵强烈的孤独感。他如一张被搅在漩涡中心的纸片,上面原本写满了要说给最爱的人听的文字,可无奈文字本来就是黑色的,在这玄色深沉的暴风眼,他被搅碎了、搅得不成样子,一个字也剩不下。
早知道就用红色水笔写字了,这样还能留下一点点希望。
不要这样,不要变成罪人。玄烈招手收回了还在狂杀中的幻影,握紧拳头亲自粉碎了它们,库星锥再如何迫切地抖动,玄烈也再不肯让其离开他的手。
抑制与兴奋在打架,两方能量交相压迫作对,灰色魂魄冲破身体,在前方拉扯着让玄烈前进,金色意念则从他背后那条细细长长的伤口涌出,死命牵扯着他。
“都是你的错……废物……你保护不了你的阿烛……这辈子都不可能……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所做的全部都是无用功……”
吵死人不偿命的唠叨夹杂着厚重虚伪的机械腔调极尽喧闹,玄烈胃里激荡,背后发虚。
弹簧总会断的。前后两色力量拽扯得太过度,玄烈再也忍不了了。
他手一松,库星锥砸到地上“咣当”一声,场中安静了。突如其来的静默无声更让他难以适应,耳边也像是有根绳子绷断了,紧接着是眼睛、鼻子和喉咙。
压抑不了不如释放,玄烈一弯腰一弓背,“噗”的一声,暗红色粘稠的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越吐越多,很快就形成了好大一汪血潭。
反胃感还在持续,玄烈干脆泄了力,任自己扑通跪倒在地上。
玄烈现在特别想哭,尽管他没哭过,也不会哭,但他就是十分想流出来眼泪,这样就能将他积攒的情绪排解掉一些。
吐血吐得太频繁了,流血也流得太频繁了,玄烈双手自责地死力抠着平滑的地板。明明他无法在地上留下指甲痕,他却还是努力去抠。抠着抠着就指尖也流出血来。
玄烈不在意指尖这点血和疼痛,他在意的是面前那一滩血和身上数不尽的伤口。
他怕是已经将体内纪凛烛的血全部都流完了,纵使他胃翻涌不息还想吐点什么,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纪凛烛最后给他的照拂没有了,今天过后,玄烈不折不扣变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前方忽有人影靠近,玄烈尚未反应过来,被病毒驱使的身体就替他做出了决定。
库星锥自然而然回到手里,玄烈腾地站起,端着库星锥便朝对方捅去。
伏策是因为看穿了玄烈的痛苦而前来想要扶他起身,被玄烈袭击时他甚至来不及捡起地上断掉的刀。
锥尖离眼睛只剩两厘米距离,伏策赶忙后仰躲过攻击。他一个侧滚翻,起身第一件事是后旋踢踹翻玄烈手里的库星锥。
可惜他位置不好,断刀抢先一步被着了魔的玄烈捡起。玄烈眼眸还舞动着暴虐的火苗,他不给伏策喘息的机会,悠着大刀就朝伏策劈砍而来。
大刀重而碍事,每一击都需要卯足力气,玄烈步步紧逼着不给伏策逃跑的空间,他身体和大刀合在一起就快旋转成陀螺,带着实打实的力量,带着势必一击致命的自信,挥出威声滔天的风浪。
伏策没有能躲避的地方了,那豁了口的刀刃横上他脖颈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你还要像二十年前那样杀我一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