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武林弟子并不在乎他,他们不会关心偌大的门派里何时多了一个流浪儿,也不在乎这个孩子什么时候会消失,在江湖上,这样的孩子有很多。”
孩童瞥了一眼苏心暮,眼中并无情绪波动。
“直到有一天,他在无锋宗的宗门里打杂,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碗,看火的老头把他拉到屋外,用铐子铐住他,用烧火棍打他,几乎快要把他打死。”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苏禾,她刚从宗门外回来,看到他被虐打,就制止了看火老头,还把他带去了自己的卧房,给他上药治伤,问他疼不疼。”
“他活了那么久,从来没有人那样温和地对他说话,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人。”
“了解了他的身世之后,苏禾不仅没有嫌弃他,反而安排宗门里的师傅教他武功,担心他受欺负,还安排了屋子给他住。”
“他很聪明,很快就明白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于是他废寝忘食地练功,才十三岁就挑败了宗门内大他许多的弟子。”
“但是好景不长,他屡次三番地强出头,招来了许多门众的嫉恨,于是他们骗他去外地办事,在回来的路上设下陷阱要害他的命。不过也算他命大,虽然落下一身伤,但拼着半条命还是回到了无锋宗。”
“可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无锋宗已经变了天,苏禾被她的相好,那个姓雁的男人赶下了宗主之位,他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苏禾是不会武功的。”
“他也明白了那些门徒要害他的原因,他武功日益精进,是苏禾身边的一把刀,而在他们看来,则是眼中钉肉中刺,若不除掉他,也难以除去苏禾。”
“那时苏禾已经有了个女儿,与她一样,生得十分美丽,苏禾很宠爱她。后来,这个女儿被无锋宗的门众骗下山去看花灯,在她过桥的时候把她推下河淹死了。”
“苏禾知道此事之后,悲痛欲绝,那些门人又拦着她不让她去认尸,于是苏禾大病一场,精神也恍惚了起来,在那时候,那个姓雁的便借着辅助宗主打理事务的名头,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宗主之位。”
“他回到无锋宗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副景象了。那个姓雁的为了治死苏禾,从外面领回了一个与苏禾死去的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对门众说这是苏禾新认的女儿,让苏禾日夜照顾。就这样,苏禾被困在自己的寝屋里,每日只干对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很快便精神失常了。有一日,她趁着门众没有看住,跑到了悬崖边上,跳崖自尽了。”
苏心暮缓缓从床上起身,她浑身冰冷,听不下去下面的话了。
“除去了苏禾,姓雁的便坐稳了宗主之位,将先前苏禾的部下一一逐出了宗门,另选自己的党羽,自立门户。”
“他想为苏禾复仇,他想杀了无锋宗所有的门众,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他躲避门众的追杀时,他在苏禾跳崖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女人,万丈悬崖边上,那个女人仿佛平地现身一样,抱着一面铜镜,站在那里。她看着他,像看着一条狗。”
“她问他想做什么,他说他哪怕舍去命不要也要为苏禾复仇,她答应帮他,将铜镜的背面照向他,他就这样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千里之外的海岛,那个女人用自己的镜子打散了他的魂魄,再用别人的魂魄替换了他的三魂七魄,反复多次,如果他是她要的人,他就能撑过这一切而不失去自己的记忆。”
“他挺住了,靠着自己的执念挺过了无数次离魂,并且没有失忆。女人很高兴,答应他报仇的时候很快就要到了。”
说完,孩童忽然停了下来,看向面无人色的苏心暮。
“真可惜,你不是任何人想要的人。”
他对苏心暮说。
就在此时,林异忽然睁开眼睛,他猛地从床上起身,一道黑色的烟火从他的袖中刺出,射向孩童的身子。孩童的身影扭曲了几下,在黑烟中缓缓消失了。
苏心暮跌坐在床沿上。
林异认真地看着苏心暮,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你一直就知道,对吗?”
苏心暮哽咽地问。
林异沉默以对。
“很重要吗?”他开口道,“那些都过去了。”
“过去了?如果你身上发生的事你也可以不在意,那确实可以说过去了。”
苏心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无锋宗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抬起头,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染血一般的神情。
“多行不义。”
苏心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李休······跟此事有关吗?”
林异看着她,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是啊,你还要去找李休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林异的冷笑更甚,“你应该也没有那么信任你的师伯吧,你的母亲受奸人谋害的时候,他在哪里呢?时隔多年,他却忽然找上门来,你猜,他究竟想做什么?”
林异挣扎着下床,旋即就要往门外走。
苏心暮看着,忽然喊住了他。
“你跟向岚寻闹崩了,是为什么?”
林异停下脚步,面色不悦。
“难道不是吗?你反复引导我和蒙云到蓬莱洲,我刚刚见到她,你却忽然插手进来,我甚至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无锋宗已经覆灭了,你要报仇的对象也已经不在了,你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林异面色沉重,久久地看着苏心暮,似乎在衡量得失。
“你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林异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你说的是······灭门那晚······”
“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