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晨子一刻。晴夜无风,圆月高悬。
妙欲城中熙熙攘攘,远处彩楼依旧人声哗起,乐音鼎沸,满城的仙子玉兰枝头高处的花苞已有要盛开的架势,夜色之中,月光浸盖,灯花相照,好景明暗精巧犹如白石雕篆,美不胜收。
上寿日在即,不再宵禁,外城的商贩们也被允许进入内城摆卖,茶酒果食摊子临街挤得满登登,期限三日,通宵达旦,比平日更添了许多烟火热闹。
可不论是行人,商贩还是酒馆花楼前招呼客人的店差,此时此刻皆停下了脚步和手头之事,频频好奇地冲着同一个地方张望打量。
那座神秘莫测、金碧辉煌,一整年有多少天就关门歇店多少天的琳琅楼,楼前正堆满了金车玉轿,各地的豪门显贵与仙门修者络绎不绝,渐渐排起了长队,捏着帖子焦急地等候着那扇琉璃大门敞开。
三月初三戥喜神上寿的前一日,是琳琅楼每年开楼的日子,依照惯例,开楼前的一个月散卖品单子,前半个月散邀客帖子,三月初三当日的子时准点开门迎客,一百年间次次毫厘不爽,从没出过任何的差错,可是今日都已经过了早子时半柱香的时间了,琳琅楼依旧大门紧闭,不动如山。
许多人神色惴惴,纷纷探头张望,有些心急的按耐不住,不断地派小厮仆婢上前查看。
众人嘀嘀咕咕,都在纳闷今年妙欲城中怎事事都怪,这喜神殿明日的上寿日宴席不仅邀请了比往年多一倍的客人,并且还将原本的三席合为一席,外席也改成了内席,所有人一殿酬酢,同庆同贺。
那主殿再大,能挤得下这么多人?
况且若是取消了外席,届时还怎么观赏城中绚丽的烟花与那打魑魅的鬼戏?
原本他们以为喜神殿明日的安排已经够不寻常了,却没想到今日的琳琅楼更不寻常。
时辰明明早就到了,门为何还不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外的众人愈发焦躁不安,正当议论声此起彼伏,四周逐渐开始喧闹起来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
“怎么都不进去?堵在门口要饭呢!”
众人循声回头看去,只见一少年趾高气昂,手握一把镶满宝石的短刀,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走到了紧闭的大门门前。
琳琅楼内壬子阁间之中,珍珠也十分的焦躁不安,她一只手中攥着玉牌,撑着膝盖俯下身子,透过珠帘向外探头探脑,紧张地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鹤古将牛乳浇在碗中的玉豆沙甘草丸子上,淋了些花蜜,拿起小勺搅合了一下,唤珍珠来吃。
珍珠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他又将一旁的麻腐鸡皮拌细粉里倒上了些许辣油,与醋碟一齐向桌边推了推。
珍珠还是摇了摇头。
鹤古叹了口气,没想到有一天让珍珠吃东西都能成了个难题。
他默默将碗拉了回来,却没有唤人撤下去,现在不想吃,一会等她买到了断云戟说不定就想吃了。
珍珠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子面朝着软榻上端坐的人,后知后觉地问道:
“断云戟本已被我劈下东海,你是如何拿到的?”
鹤古将筷子勺子小碟子也挪到一边,拿起一旁的云帕仔细擦了擦手,他垂头思考了片刻,缓缓开口:
“许久之前,有个修士模样的人拿着这戟找来了我手底下的一个铺子,说是游历时在东海岸边捡到,想卖个好价钱。”
鹤古说到此处顿了顿,他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蹙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断云戟虽不算是顶级却也属上乘,他自己不留下便算了,这样好的法器最后竟只收了我两座金锭,不知是他真的有眼无珠让我白白占了个大便宜,还是那游历的说辞实际上只是一派胡驺,只是在仙山上住得久了,不甚晓得这灵界之中法器讫卖的行情。”
珍珠闻言更为不解:
“仙山?”
鹤古点了点头,他抬眼看向珍珠,说出了一个出乎意料回答:
“嗯,那人说他师从太息山。”
珍珠哑然,被惊得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她万万没有想到浩沅与太息山竟也有牵扯,默默地在心中将这件事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遍,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突然从一团纷乱的思绪之中窜了出来,将她吓了一跳。
浩沅说不定还活着,此时可能就躲在那太息山之中……
可他又为什么要将断云戟变卖了呢?
如今这琳琅楼卖品单子散得到处都是,若他还活着,非但不隐藏自己的行踪,还巴不得昭告天下,他这么做是有什么目的?
是想要引起谁的注意?或者是要给什么人报个信?
珍珠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门上的一串串珠链,她慢悠悠地转过身去,看向阁子外面悬着的几盏灵灯。
不论如何,还是先将断云戟拿到手再说。
鹤古撑着脑袋欣赏了一番珍珠丰富多变的面部表情,嘴边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