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招她几百年中不知舞过多少遍,如今仍旧没有一丝的生疏和窒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招中带风。
几十年未舞,今日她可算是畅快了!
只不过若是在海上舞起,引来浪头与飓风相助,声势之大,吞天灭地,那样才算是能够发挥全部的实力,出招之时的情形,堪称绝艳。
珍珠分神看向下方远处的鹤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便闪过了一个念头,
等到有机会,他若去了东海,自己再舞给他看。
鹤古立在平地之上,抬头注视着舞到尽兴的珍珠,剑气凌乱地飞来,却皆落在他的周围,没有一道有伤到他的一丝一毫,他眉眼含笑,眸中不知是何情绪翻滚隐匿,鹤古摁住翻飞的衣袖,心中不禁赞叹。
珍珠与这剑意,都当真是美到了极致。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费劲心思想要修习剑术,若能像珍珠现在一般,手中真真切切地握着一把剑,这剑又与自己心意相通,人剑合一,想来那定是世间绝顶妙事。
珍珠踩着一盏盏灵灯攀上楼顶,翻云在她手中挣扎地愈演愈烈,筋脉在她的皮肤之下鼓动着,灵力不断地涌进手中之剑,与它融在一起。
珍珠吐出一口气,今夜玩到现在也该玩够了,天色太晚,是时候结束了。
她一跃而起,突然收起架势,只是举剑笔直地向下栽去,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眼见着便要被戳在地上碎成渣,翻云周身的灵力也越发浓郁,蓝光大盛。
珍珠看准时机,将剑柄蹭着五指,手腕一拧,抡了个颠倒,剑刃紧贴着手臂,收在身后,翻云浑身灵气瞬间收了个一干二净,光芒敛去,再不敢嚣张,乖乖地被珍珠制在手中。
珍珠双腿向前倒去,将身子正了回来,她此时刚好将要落入那池塘之中,鞋尖轻轻触在池塘的莲叶之上,便顺势而起,翻了个跟头稳稳站回地面。
翻云投入覆雨,珍珠使力拔起陷在地里的剑鞘,将一剑一鞘皆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你既然叫了翻云覆雨,那你便注定是我珍珠的剑。”
“鹤古,你这剑我看上了,你想要些什么,我都可以拿来与你换。”
鹤古迈过一地的废墟走上前来,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将她头上纷乱的发丝一根一根放到身后,帮着她发间做工精巧的银簪重见天日,其上镶嵌着的浑圆东珠在灯光照映下闪耀着温润的光芒,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出的话语却十分动听:
“翻云覆雨本该在此次卖品的榜首,我差人在张榜前撤了下来。上次发芽豆的比赛,我输了你,你说没想好要些什么,我便自作主张将这剑赠你。”
“这本就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原本还想着,你若是没看上,我就拿着它去劈菜。”
“不过既然你十分喜欢,此剑也与你相衬,你便拿着用吧。”
珍珠刚才的那一身潇洒自在意气风发霎时散了个一干二净,她怂了下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难得的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只凭那盆发芽豆便换了人家一把如此好的长剑,而且……
珍珠心虚地飞快四下看了两眼,
她方才还将这琳琅楼给砸了……
身后红色的屋柱适时轰然倒地,扬起漫天的尘土,在两人身侧胡乱飞扬着。
“多谢……这楼需要多少灵石银子修缮,你说个数,我在东海还藏了些私房钱……”
珍珠一边道谢一边道歉一边偷偷去看鹤古的脸色,发现他并不怎么在意,此时正专注地侧眼看着院中挂着的长旗,这些棋子如今乱的乱,断的断,只有一条仍旧整洁地在风中轻轻摇摆着。
鹤古顿了半晌,摇了摇头接着开口道:
“无妨,这楼没什么要紧的。”
“不过这卖品的卷轴一旦张贴出来,便再不能改换了。”
“所以你若是想要那断云戟,还须得以身入局。”
珍珠神色惊变,她双眸震动,两眼盛满不可置信地看向鹤古,不知他是如何,又是在何时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没想到昭未央宫的消息如此灵通,她只偶尔提过几句,且皆是将大部分经过匆匆略过,鹤古却还是能凭着这些零星的三言两语便将一整件事查清了个大概,猜出了自己来这琳琅楼的目的。
珍珠此时莫名脊背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在鹤古的掌控之中,谁若是一不小心入了他的局,被他的这一张大网套牢,任是怎样挣扎都逃不出去。
她被自己这样下意识的猜想吓了一跳,慌忙看向对面之人。
怎么会呢?
鹤古一直以来都对她这么好,不仅一直带着她吃香喝辣,今夜还送了她如此好剑。
他如此纯良,即使平时性格有些顽劣,又怎会真的去害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鹤古此时没再能注意到身边之人几番变换的脸色,他满面倦意,上眼帘子好似是有千斤重之中,仿佛下一秒便能合上双目倒地熟睡过去。
经过今晚这几番接连不断的劳神费力之事,除了珍珠,换谁都会被累个够呛,更别提鹤古这样常年身体因大量失血而亏损,且无灵力支撑之人。
就算是现在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砍他一刀,他的血都懒得喷出来。
鹤古精神不济,只想快点将事情交代完回房歇息,他疲惫地懒懒摆了摆手,珍珠身边长及地面的浅蓝色长旗上的活线突然加速变换,随着它们的扭动逐渐停止,棋子下摆处也逐渐显现出“壬子”两字。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掉下来个白玉牌,鹤古抬手,像接住了一滴下落的雨珠一般,将玉牌稳稳接在手中,转头塞进珍珠的怀中,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向楼上走去:
“走了,去歇着了。”
珍珠愣愣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牌,上面赫然正是与旗上所绣一模一样的二字:
壬子。
她抬头四处寻找着照映出壬子灯影的琉璃灯盏,楼内景象变换不停,她寻视许久,目光终于锁定在三楼左侧的一角阁间之上。
下一秒那阁间便消失不见,不知又换去了何处,淹没在毫无二致的无数个房间之中。
她的心跳得比方才舞剑时还要快,心绪纷乱不平,难被言喻,浑身上下逐渐漫上了丝丝的寒意。
此次这阁间中的客人,是她。
鲛人族的二公主殿下,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