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珍珠日日都来,且来了之后便十分自觉地爬上了他的榻。
鹤古每每想要开口告诉她不要再来蹭榻了,却都会被珍珠打个茬将话题带跑到另一件事情上,最后竟也忘了自己本来准备要说些什么,甚至还觉得她此次前来的原因十分合理,愉快地陪她玩了起来。
两个人成日玩到半夜,双双倒在软枕上昏睡过去。
鹤古此人心肠黢黑,他许多次故作无辜,不将珍珠惹到炸毛不罢休。
看着她想要张牙舞爪却又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憋屈作罢的样子,鹤古的心情简直好得不得了。
他有许多年没有如此舒心过了,次次都能面带微笑地睡个好觉。
现下鹤古正懒洋洋地躺在院子中晒太阳,手边放着珍珠赠他的零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舒心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脸上盖着的已经晒热的云丝帕子拿了下来,紧接着便迎上了有些强烈的日光。
这太阳将他晒得有些烦躁,鹤古站起身来挑挑拣拣,在那几兜子零嘴里选好了爱吃的几样,又换到屋里去躺着了。
珍珠每夜前来都不会空着手,总要带点什么随礼。
可日子长了,鹤古眼睁睁地看着她从饭堂拿着红薯地瓜过来与他分着吃。
想来她的斋舍如今已是家徒四壁了。
若是那群小贼还不现身,珍珠怕不是要将她屋内的烛台桌椅搬带来赠给他。
还是罢了,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鹤古往嘴里放了颗杏干,看向了窗外的一角绿叶,那枝丫正被风吹动,摇头晃脑,他瞧着瞧着,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这小恩公如此有趣,都让他有些于心不忍,舍不得将她揽进自己这死局里了。
今日珍珠前来爬床的时候,远远便看到鹤古的屋内一反常态地亮着烛光。
都这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没有歇下?
珍珠扒在窗户外面,悄悄地推开一个缝,将脑袋挤在窗和窗框之间,往里面探头望去。
只见她的大美人坐在榻上,只着雪白的中衣,连一件外衫都没有披,白玉般的双手被冷风吹得通红。
他身子微微颤抖,紧攥着自己的衣摆,不知所措地低着头。
屋内围站着十几个黑衣人,他们掩着面,手中皆握着剑指向榻上之人,领头的正在不断地威逼利诱:
“……你如今孤立无援,便认命吧,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免得的现在便直接被乱剑砍死,受那些多余的皮肉之苦,你那小情人看着也呆头傻脑的,颇为草包,难道还指望她来救你?”
珍珠听得云里雾里,小情人,什么小情人?
她日日与鹤古待在一处,怎不知他还有个小情人?
但珍珠此时也顾不上管什么小情人,若她猜得不错,如今这屋内的情形,应当是鹤古的仇家找来了,要谋他的财害他的命呢!
那可不行!
她与鹤古和睦相处了多日,已经全然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敢将主意打到自己朋友的头上,珍珠自然第一个不乐意!
她正想结个阵去将这一群人打晕,便听到那领头的又要开始啰哩啰嗦说些废话:
“鹤古,你今日逃不掉了,不论是这地契还是金骨,我们全都要拿走……”
鹤古?金骨?
什么鹤古?哪个鹤古?
是她知道的那个鹤古吗?
那个五百岁掌权昭未央宫,腰缠万贯的琉璃公子鹤古?
珍珠吃惊地伸长了脖子瞪起了眼,差点一个跟头栽进屋子里去。
这鹤古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几百年前昭未央宫一脉所有人皆在祭祖的途中遭仇家所害,尸骨无存。
这场变故发生得突然,人虽死了,却留下了遍布两界数个门族的偌大家业无人料理,这巨大的财富犹如一块无人看管的香饽饽,引得各方势力大打出手,明争暗斗。
就在两界即将掀起腥风血雨之时,宫中衷心的老仆却在此时将老宫主的小儿子寻回,声称他出生时先天不足,身体虚弱,幼时便被家人暗中送去其他门派修习治疗,才能免遭毒手,保住一命,现在回到昭未央宫继承家业、主持大局。
令两界之人最为震惊的并不是昭未央宫一夕之间满门被灭,也不是三大仙家掌门人之一年纪仅仅五百岁。
而是这新任的宫主,竟是难能一见的金骨血脉。
鹤古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躲掉了无数的明枪暗箭,几百年来稳坐宫主之位,手握昭未央的权财,一跃万人之上,偏他碍于金骨的身份,从不抛头露面。
实际上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便也使这位公子愈发神秘,引人不住地议论窥探。
传闻中鹤古自娘胎中带出了毛病,身体虚弱,因为常年卧床,皮肤惨白,虽他长相俊美,却为富不仁,残忍无情。
面对与他作对之人或是叛宫之人,毫不心慈手软,心狠阴毒,与他做对的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有人曾碰巧见到宫中的侍卫将死囚的尸体丢进乱葬岗,那些人的表情狰狞,缺胳膊少腿在其中都能算是善终,有的甚至内脏混成了一滩往外淌,眼眶空空,耳鼻也皆被割去,惨不忍睹,一看便知生前经历了许多可怕的折磨。
听说鹤古最喜欢将人用铁链子拴起来,手脚割开几个口子,慢慢等他们浑身鲜血流尽而亡,俨然一只阎罗殿爬出来的活鬼。
珍珠咽了下口水,暗自将这几日里的所言所为在脑子里迅速回想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