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长老见他无话可说，正准备施行惩戒，却听得外面轰隆巨响，浑厚绵长的呼声传来：“亭瞳徒儿，速来洞府见我。”

是亭瞳的师父古章真人的声音。

他闭关冲击元婴，不知为何在此时出关，昆吾门众人面面相觑，半响掌门抬抬手：“你且先去。”

亭瞳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环视那些面露愤恨的弟子，还有陈玉竹与陆芷柔，和那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师兄玄素真人。

转身离去。

“这亭瞳，仗着有古章真人撑腰，真是嚣张跋扈！”执事长老忍不住说。

执法长老捋捋胡须：“花无百日红，他无能无德，总有一日会跌个大跟头。”

陆芷柔见亭瞳一人难敌众口，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便开始缠着玄素说自己的这一路吃苦受累。

这位冷酷的师尊虽没看她，但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反而是回禀掌门，先带弟子回去休息。

陈玉竹就这样无人怀疑的过关了，仙人血为他重塑的身躯，修真者如何能窥破？

出来后一路上看见听闻的种种，让他心底格外兴奋……终于，终于可以修仙，然后一步步实现曾经的念想。

至于那些丹田被毁的弟子，只能被打发到外门，做个普通的灵田农户，也能过得比普通人好一些，只是这辈子修真是无望了。

古章真人的洞府位于昆吾山的边缘，亭瞳站在黑山之巅俯瞰整个昆吾门，主峰上亭台楼阁，周围尽是云雾缭绕，仿佛是坐落于云端的仙家洞府。

又有谁知道这仙门之中的龌龊呢？

“亭瞳，你回来了。”洞府内传来师父的呼唤，亭瞳转身，走入其中。

“师父，不孝徒儿亭瞳回来了。”他跪下深深俯身，而后在一股柔和力量的搀扶下站起了。

“你受苦了，那些事我都听说了。”古章真人面目柔和，虽须发皆白，但皮肤光滑，眼神深邃，看起来像是只有四十来岁。

“徒儿无能，没有将那天照碧凤凰的蛋带回来，给师父做个灵宠。”亭瞳说。

“无事。”古章真人招招手，让亭瞳站到眼前，露出温和的笑意，“你回来就好，你平安就是最好的礼物。”

亭瞳走进了看，才发现不对，古章真人面色有些青白，说话也不如从前中气十足，他有了个不好的猜想：“师父，您不是闭关冲击元婴……难道……”

“唉……”古章真人叹口气，“失败了……”

“没事的师父，下次一定可以！”亭瞳连忙说，他跪坐在矮塌前，担忧的看着他。

古章真人将他养大，对他来说如师如父，是这昆吾门中他唯一尊敬的人，也是他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师父老了，如果再不能突破元婴，这寿数也要走到尽头了。”古章伸手抚着亭瞳的头顶，“亭瞳，你是我一手养大，如果师父离世，你一人在这世间……可要怎么办。”

亭瞳听得双目含泪，但还是强撑着说：“不会的，您一定能突破元婴，我会想办法，上刀山下火海，也为师父找来灵宝灵药，助您突破元婴。”

“好。”古章真人欣慰的说，“是我的好徒儿。”

他抬手，洞府的大门轰然关闭，四周层层结界竖起，将两人关在中间。

亭瞳攸然发觉不对，他抬起头问：“师父……这是……”

古章真人从矮塌上站起身来，手一挥，亭瞳便被缚住四肢扔在矮塌上，他满脸不可置信，方才的泪意还在眼中。

“你说为了让我突破，什么都愿意做。”

古章真人俯下身子，一手轻轻的拂过亭瞳的侧脸，这位徒儿越长大越美貌，有一种雌雄莫辨的魅惑之色，眉心的一点红痣如神如妖，即使是他看到，也难免心生邪念。

“现在就有个法子。”他说。

“是……什么？”亭瞳瞪大眼睛，眼前的师父格外陌生，莫名的颤意席卷他的全身，似乎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即将现身，将他的意志粉碎。

“双修。”古章真人吐出两字，他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疯狂，“师父养你这么多年，就等着今日了。”

他说：“你是鸿蒙五灵体，你知道为了让你的五种灵根能够同步提升，师父废了多大的功夫吗？”

古章真人端详着亭瞳，就像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我用了无数天材地宝，丹药灵草，终于让你攀上了筑基中期。”

“你天生聪慧，虽心思深沉，但是个善良的人。”他说，“这样的性子最好，得天道眷顾，鸿蒙五灵体，是天生能与天地灵炁相融的灵体。”

“只要你我双修，届时我吸收的灵气，将是原来的百倍千倍，修炼起来也是一日千里。”

“为了师父，你定是愿意的吧？”古章真人说。

亭瞳看着将自己养大的师父，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在落仙城之中，云沐告诉他鸿蒙五灵体存在的时候，他便发觉了异常。

如果自己真的是修真之路险阻，注定倒霉，那么自己为何会有个这样的师父，然后还能成功筑基呢？

还以为这是自己此生唯一遇见的幸事，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哈……哈哈哈哈。”亭瞳笑出了声，他眼中却掉下泪，消失在鬓发里，“你捡我，把我养大，只是因为我是这特殊的灵体。”

“从养我的第一天……你就在等这一天吗？”他问。

古章不语，其实他在这些年中无数次想放弃，但是又难以决断。

亭瞳的体质实在是太过特殊，就像是一枚能够突破境界的大补丸，如果突破元婴没有用到，那就突破化神的时候用。

只要他能够保证亭瞳与他相差不过两个大境界，亭瞳就永远是他的万灵药。

“如果师父进阶顺利，当然不需要用到你。”古章说，“只是师父现在修为凝滞，必须走到这一步了。”

他安慰亭瞳：“别担心，只要师父能进阶元婴，你永远是师父最宠爱的弟子，在这昆吾门中，无人敢与你作对，即使是玄素，也要让你三分。”

这样只会带来妒恨的宠爱，和没有任何实力支撑的地位，和毒药有什么区别。

亭瞳忍不住冷笑出声，他聪明一世，每一步都是思前想后深谋远虑，在落仙山和落仙城中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修成真仙？不，他早就放弃了。

汲汲营营，只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尚有他留恋之人，未尽之事。

他此生收到的善意太少，所以才不想辜负任何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可是……原来全部都是骗人的……

师父将自己作为禁脔般养在身边，只为了进阶的时候，能够有个万无一失的保障。

亭瞳深深吸了口气，他灵力被禁锢，浑身上下只剩下一颗心噗噗跳动，被人欺骗的愤怒和濒死的恐惧，正催促着这颗心急促的泵出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古章见他沉默不语，便操控着亭瞳，将他摆成盘腿而坐的姿势，自己坐在他的对面。

“别怕。”他看着自己徒儿的面容，露出微笑，“师父保证，会很舒服的。”

亭瞳深吸一口气，看向他，也露出笑容：“是吗？”

这一笑宛如神女拈花，古章真人即使是金丹修为，也鲜少受到这样的蛊惑，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亭瞳的脸，却忽然被人钳住。

亭瞳无力垂下的手猛然恢复，抓住古章真人的手，他深邃黑沉的瞳孔深处，忽然燃起一点金光。

“那我就不客气了。”

昆吾门中山峦震动，天上劫云重重，雷声隐隐，似是大能渡劫。

“古章……古章要突破元婴了！？”长老们纷纷立在山头，看着闪电滚动。

顷刻间，粗壮的青紫闪电落下，灵气四溢天地震动。

古章的洞府瞬间碎裂，半个山头被削掉，可是这天雷来势汹汹，丝毫不弱，甚至是一道比一道强。

“这是怎么样的金丹大圆满才有此等天雷？”掌门心潮澎湃，看来昆吾门中又有一名元婴大能要现世了。

可这天雷奇怪的很，原本进阶元婴的天雷是五十四道，可是这次毫不停歇的劈了足足九十道天雷。

三天三夜后劫云散去，昆吾门所有的长老带着弟子迎向那座几乎要被天雷抹平的山头。

山顶空无一物，只有古章真人干瘪苍老的身躯倒在一旁，亭瞳已然没了踪影。

昆吾门古章真人渡劫失败，身陨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