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分两路,人鬼终殊途。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荒山的密林藏着黑夜的怪物,张牙舞爪的枝丫像是恶鬼的利爪,层层叠叠的挡在前路上,怎么会有地方这样安静?极静之中鸟兽无声,显露出一种无声的可怖……似乎有什么庞大安静的东西降临,吞噬着一切生气,让万物死寂。
在这极致的黑与静之中,刺耳的唢呐拔地而起,像是信号,也像是哀鸣,树木簌簌发抖,为这凄厉的长啸让路,一时间锣鼓猛地响起,迷雾深山掀起荒诞的热闹。
摇晃的红色,朦胧的红光,粘稠的红血,所有的感官都被铺天盖地的红色填满……奇怪,明明不能发出声音,可是为什么还能听见哭泣呢?
是唢呐,是缠缠绵绵欲断不断地唢呐声,声声迭起,如泣如诉。
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的?被抢夺了气运,被剥夺了身份,受到万人唾骂,至亲远离,挚爱憎恶,天地之间,竟然无一处容身之所?
这里又是哪里?周围有规律的摇晃着,身体好像那盒子里的糖丸,被摇来摇去,可是碰到周围都是硬而厚的木头……被装在箱子里?
不,不是的。
摇晃停了下来,外面攸然安静,淅淅索索的摩擦声由远而近,一道屏障被掀开,尖利刺耳的声音响起。
“新娘下轿!”
身体像个牵线木偶被粗暴的从箱子里扯出来,隔着一层模糊的红布,看见朦胧的影子。
黑色的人影层叠在周围,明明看不见他们的脸,却感觉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兴奋的舔舐着尖牙,露出扭曲而僵硬的笑容,像是嗜血的蝗虫,也像麻木的蝼蚁。
视线往下,看到自己脚尖,绣花鞋走在血红湿软的地毯上,每踩下去一脚,都感觉有血从绵绵的地毯里漫出来,沾湿鞋尖。
好可怕!谁来,谁来救救我!谁来阻止我,不要再往前走了!不可以再向前了!
“一拜天地!”
啊我的腰!要被折断了!!
仿佛是把整个人对折一样,猛的往下俯身。
为什么……不跪?
惊惧之间,一个疑问忽然出现……为什么拜天地不跪?
“二拜高堂!”嘈杂的鼓乐中,唢呐再次拉高一个长音。
又是让人从中折断一样的猛烈弯腰。
视线内出现两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脚尖悬在地面之上,好像是椅子太高了,没有办法触到地面。
“夫妻对拜!”
被抓住了肩膀,整个人猛的被转过身去,澎湃的阴气凝聚在身前,强大的压迫感和恐惧感让人浑身僵硬,周围的东西似乎也被震慑到了,万籁俱静,一双手出现在盖头的底下。
“鬼王掀盖头了……”
“还没有对拜……还没有礼成……”
“鬼王不喜欢……他要吃掉新娘了!”
“吃掉吃掉……嘻嘻嘻嘻……”
“鬼王生气了!快跑!”
“啊!!!”
“鬼王不喜欢新娘子!!”
“新娘子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吃掉吧……把新娘子吃掉……”
苍白修长,属于男人的手,皮肉紧紧的贴着骨头,显露出渗人的黑色血管,里面仿佛有东西在涌动,在手背上不时的鼓来鼓去。
他伸手重重的推了一下。
新娘子整个人向后倒,盖头落地,视线中黄色纸钱洋洋洒洒而下,像是不散的怨灵,密密麻麻的盖在了身上。
这不是喜堂,是灵堂。
哀乐四起。
铺天盖地的白刺痛了双眼,两行血泪流下,成为这无垠死白中唯一的颜色。
啊,好恨,我好恨啊!
这狗老天,这该死的命运,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我要啃食你们的血肉,把你们碎尸万段!恶毒的诅咒在心中涌动,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后倒,落入逼仄的小盒子里。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黑色的棺盖缓缓上移,与棺材磨擦,发出让人骨缝颤抖的吱呀声。
“送入洞房!”
唢呐和锣鼓像是不要命一样疯狂的响起来,随着棺盖的合上,声音减远。
……好黑,好安静……
……好不甘心……谁能……救救我……
……谁能……解脱我……
漆黑的房间内,一双眼睛猝然睁开,她猛地吸口气,方才的窒息的梦境真实的让人恐惧,身上的睡衣被冷汗打湿,头发也被粘成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
莫无思从床上站起来,她赤着脚,无声的踩过房间的地毯,没有开灯,走进浴室。
黑暗里花洒被打开,响起淅沥沥的水声。
比起梦境中的恐怖的寂静,这里的安静让人舒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呼吸之间感觉心跳逐渐平复。
她擦干净水珠,走出浴室,打开灯,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巨大的卧室之中,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赤脚走上去柔软亲肤,房间的配色是温馨的暖黄,地板和床都是木制的,在灯光的笼罩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房间只有两面墙,另外两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帘开了一半,能够看到外面黑沉沉的群山。
这是一座位于山中的豪华卧室。
正在莫无思缓慢地梳理脑子里的信息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无思小姐,先生叫您下去。”
莫无思看了眼时钟,半夜十二点钟,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