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能越来越帅?”李嫂子不信。
叶美娟嗤笑道:“怎么不能啊,刚来那几天看着还有些怕生,动不动躲屋里不出来。这两天不知道怎么,自信多了,抬头挺胸的,自信的男人最帅嘛。”
“那倒也是。这会儿在院儿里吗?”
“不在,回城里去了,还夹个公文包,看样子是要做生意吧。”
“这么年轻,能行吗?”
“不知道,反正我瞧着他挺有自信的,走路都带着风。”
“跟周子琰学的吧,那个女人,走路风风火火的,时间长了,两口子肯定一个德性。”
“哈哈哈,那倒有可能。周子琰人不错,真要是两口子一个德性,我还求之不得呢。”
“那倒也是,好邻居难求。”
“对了,你家的用那个药了吗?”
“用啦,也就那样吧,我不忍心让他失望,装着喊了几嗓子。”
“哎,谁不是呢。还是找个年轻男人好啊。”
*
吴旭东夹着公文包,戴着大墨镜,叫上楚劲雄,开着流光顺滑的黑色桑塔纳,停在了服装厂门外。
服装厂里女员工居多,看到门口来了俩帅哥,立马躁动起来。
厂长李福胜正愁厂子里的货物积压卖不出去呢,看到有人过来,赶紧迎了出来。
“李厂长你好,我是小楚,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吴老板。”楚劲雄是个合格的跟班儿,立马介绍起来。
吴旭东摘下墨镜,跟李福胜握了握手:“李厂长,你好。”
“吴老板,看着挺年轻啊,有二十了吗?”
“二十二。”
“看着不像,像十八九岁。”
吴旭东知道他拍马屁呢,没信,只问道:“我兄弟说你们厂子有点困难?”
“是这样的……”李福胜赶紧领着吴旭东往办公室走去。
厂区很大,前面一排是女装车间,后面一排是男装和童装,最后才是办公区和货仓。
经过女装车间的时候,引起不少员工的围观。
同事碰了碰顾蔓蔓的胳膊:“哎,你看,好俊的男人,听说是来咱们厂里搞投资的。”
顾蔓蔓扭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不是她小叔子吴旭东吗?
立马放下手里的衣服,鬼鬼祟祟的跟了过去。
刚到后门口,就被车间班长叫住了:“顾蔓蔓,你又想偷懒?上次请假耽误的件数补上来了吗?”
这大嗓门儿一吼,叫吴旭东听见了。
他刚刚出了女装车间,走到了女装车间跟男装车间之间的空地上。
身后就是车间后门,一扭头,便看到了尴尬的顾蔓蔓。
他也没理,继续往男装车间走去。
这几个车间全是长方形的构造,宛如几列火车并列在厂区。
车间的门也跟火车门一样,开在了两边的腰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扇门。
方便进出,也容易通气,夏天不至于闷热。
顾蔓蔓回到工位,可以从其他的门洞里看到吴旭东的背影。
不免愤恨,不知道吴旭东哪来的钱搞投资。
多半是公公拿的钱。
结婚之前就说要给他十万,现在把他们一家赶出去了,别说是十万,就算给他二十万三十万,她也不知道啊。
越想越是生气。
干脆不做了。
借口上厕所,去厂里的公用电话亭给吴燕西打了个电话。
职工宿舍没有座机,还得楼下的宿管大妈去楼上喊。
吴燕西很快领着两个孩子吭哧吭哧的赶来。
他可不信他这个弟弟一下子就有钱做生意了,除非是家里给的,或者老丈人资助。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凭什么啊。
他们四口人居无定所,小弟却可以来厂里摆阔?
一时气不过,真就听信顾蔓蔓的挑唆,带着孩子去了厂办公室。
吴旭东刚跟李福胜谈好了收购的价钱,准备告辞。
起身便看到了一脸怨恨的吴燕西。
吴旭东只当不认识,戴上墨镜,就这么擦肩而过。
楚劲雄赶紧跟上。
吴燕西气不过,转身质问道:“站住,你哪来的钱?咱爸给的吗?”
要不然能办那样奢华的婚礼?
吴燕西气死了。
吴旭东理都没理,扬长而去。
倒是楚劲雄,怕这个吴家大哥捣乱,扭头对李福胜说道:“李老板你放心,我兄弟的资金没有问题,一切合法合规。”
李福胜笑着摆手。
他才不管这些,只要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脱手,给组织上一个交代就行。
至于这个厂子之后是死是活,他不关心。
更不关心吴燕西来做什么。
连招呼都没打,回办公室喝茶看报去了。
这几年的国营厂子都是这样。
躺在功劳簿上,不思进取,好逸恶劳,跟不上时代,被淘汰是迟早的事。
其实服装厂算好的了,起码还有一些衣服能卖出去,工资只拖欠了两个月,其他月份的都发了。
别的厂子,好多员工都不去上班了。
还有人甚至就在厂区拉大便,自由散漫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反正发不出工资了嘛,可劲儿造。
吴燕西曾经也考虑过,要不干脆问他老子要点钱,让蔓蔓把厂子盘下来。
可惜蔓蔓平时问家里要的钱太多,每次他一开口,他爸就问他蔓蔓那边的投资怎么还不见回报。
他只能去问蔓蔓,蔓蔓再回娘家问她弟弟。
原以为真的是前期投入的时间长,需要再等等。
谁想到……
顾宝宝那个畜生,直接把钱拿去赌了!
想想就让人血压飙升。
现在好了,小弟看上了这个厂子,还不知道家里资助了多少钱。
要是小弟真的成了蔓蔓的领导,蔓蔓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吴燕西想到这里,赶紧领着孩子去追。
可惜吴旭东开的是轿车,嗖的一下就没影了。
无奈,吴燕西索性豁出去了,领着孩子跑到小姨家去哭。
那可是他亲小姨,出了这样的馊主意,把他害得无家可归,他可不得好好哭一哭吗?
结果今天安一方也在。
说起来是他小姨父,其实他爸见了人家还得叫一声老大哥。
吴燕西领着孩子蹭了顿饭,屁都没敢放一个。
等到这尊大佛吃完饭走了,他才跟谈九妹哭起惨来。
谈九妹听罢,乐了。
“我就知道,小东是有大出息的。至于你——”谈九妹翻了个白眼,“赶紧走,别让我看见你。该说的话小蓓已经跟你老婆说过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小姨!你可是我亲小姨啊!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吴燕西实在是崩溃了,哭着不肯走。
谈九妹冷笑:“我也是小东的小姨,我还是他跟周子琰的大舅妈。我奉劝你一句,莫问前程,但凭良心。”
“小姨!我怎么没有良心了?我哪里对不起东东了吗?又不是我让他被人拐卖的。”吴燕西实在理解不了,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偏心小弟呢?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关他什么事啊。
谈九妹恼了,一拍茶几,站了起来:“吴燕西,你老婆这些年往娘家搜刮了多少钱,真当我不知道?你别忘了,你们家的原始股是我掏的钱!你老子的钱花哪儿去了,我一清二楚!”
“那是他欠我们的!那几年他为了找东东,整天把我们兄妹三个扔在家里!就连我妈都是你照顾的。要不是后来二妹出事被烫伤了,他还要继续找小东呢。他已经忘了,他还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他不只是东东的老子,他也是我们的老子!”吴燕西委屈得很。
谈九妹冷笑:“是吗?搞搞清楚,小东出事的时候你十六岁了。家里的变故,对你的影响是最小的,你爸妈舍不得你受苦,依旧省吃俭用的送你上了师专。你一早就住进了学校,真正被丢在家里的是南南和北北,后来你安姨和周叔看不下去,把她们接走了。前后也就一年不到的时间,我请问,你吃什么苦了?受什么委屈了?真当你家的事我不知道?真当我跟别人一样好糊弄吗?”
吴燕西沉默了。
是这样的吗?
他怎么记不清了。
三十几岁了,又整天待在那么一个死气沉沉的学校里,脑子都快僵化了。
他诧异地看向谈九妹,到底是他的记忆混乱了,还是她年纪大了糊涂了。
谈九妹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他轰了出去:“作为小姨,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们两口子做了什么错事你们心里有数,自己想办法,别来烦我,我不欠你们的。”
吴燕西一手牵着一个女儿,恍恍惚惚的上了公交车。
回到城里,从公交站台下来,依旧是脑子麻麻的木木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漫无边际的走着。
两个女儿全都饥肠辘辘,大女儿实在受不了,嚷道:“爸爸,我饿了。”
吴燕西看了眼右手边的副食店,进去买了一个月饼。
五仁的,真难吃。
超男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皱着眉头把这月饼塞给了亚男。
亚男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吃姐姐的剩饭,半点不敢嫌弃,狼吞虎咽的吃完,紧紧跟上。
走到半路,视线里再次出现了那辆桑塔纳。
吴燕西一时好奇,追了上去。
一路追到了城中村。
发现吴旭东直接把车停在了顾蔓蔓家门前。
直到这时,吴燕西才注意到了村口贴着的拆迁通知。
他恍惚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回家,质问顾蔓蔓:“你弟弟有没有说房子卖给谁了?”
“我问了,不肯说。”顾蔓蔓刚把晚饭做完,见他这么晚回来,还以为他找吴国正去了。
吴燕西不理解:“为什么不肯说?”
“说是买家答应他,以后要是没钱了,还可以帮他,代价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买家的名字。”顾蔓蔓把饭菜往屋里端,坐下后问道,“找到你爸了吗?老四的钱是他给的吧?多少?二十万?还是三十万?”
吴燕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不是很确定。
这事要是让顾蔓蔓知道了,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万一他搞错了,岂不是更加覆水难收。
还是找个机会确定了再说吧。
吃完饭,等顾蔓蔓睡了,他悄悄爬了起来,去楼下宿管大妈那里借了电话,打给了自己同学。
查一下顾家那套房子,现在的产权归谁。
第二天,同学回了电话过来。
三个字:吴旭东。
吴燕西人都傻了。
他这个小弟,一回来就玩了这么一票大的,还真是个狠人啊!
这么一个狠人,他拿什么去斗?
靠顾蔓蔓吗?
她除了会哭会闹还会干什么?
每次问他老子要钱,都是摆功劳,说她照顾了他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妈。
可是现在呢,他老子直接搬走了,也不要她照顾他老娘了。
还怎么摆功劳?
自作聪明的女人,被顾宝宝骗了十几万都不知道。
蠢死了。
他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思来想去,只得厚着脸皮,又去找小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