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笑笑,“乡里乡亲的,本就该相互照应。”
梁桦不知该说些什么表达此刻的感激,便说要送些吃食给张婶,张婶却看了看梁桦身上的衣服,“小梁,你说你家里人的衣服,都是你做的?”
“是呀。”
“那不如这样,”张婶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想拜托你帮我做件洋装,料子和工钱我出。因为我家闺女下月要相亲了,我见小梁你身上这件漂亮,所以就想着……”
“要什么工钱,”梁桦当即拒绝,“张婶子你帮助我这么多,这衣服我免费帮你做,让姑娘来我这量一下身段就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张婶脸上笑开了花,拍了拍梁桦的手,“实话与你,小梁你不要我工钱,我心里是真高兴,但我不能让你做白工,这样吧,那些布料都是好料,若到时有剩下的,就全送小梁你了,说不定还能给之荞缝件上衣呢。”
二人亲热说完,张婶就离开了,梁桦又看了看手中的电报,面上的喜悦却渐渐地凉了下来。
元之荞凑过去,踮脚看她手中的电报,“妈妈,怎么了?这不是代表着爸爸平安吗?”
梁桦叹了口气,“你爸也太不知节俭了,”她摇了摇电报,“一个字两角六分,你爸一口气发了六字,而且电报除了字数收费,还有其他费用,”梁桦又叹了一口气,“‘五日归’三字即可,至少也能省下七角八分呐。”
元之荞看着梁桦紧蹙的眉心,“妈妈,是家里没钱了吗?”
梁桦愣住,看向了元之荞,隐隐地呼了一口气,安慰式地摸了摸她柔软的秀发,“没有这回事,只是……”
梁桦看向门外飒飒的竹子,顿了一会,“只是你的哥哥姐姐要上学了,等你再大一点,也该上学了。妈妈想送你上西式学堂,之荞这么聪明,应该上最好的学堂才对……学费不菲、生活也需花销,光靠你爸爸一个人,妈妈总是有些不放心。”
“若是担心银钱,妈妈为什么不试着做一些兼职呢?”
“兼职?”梁桦疑惑。
元之荞点了点头,“就像张婶婶夸赞你手艺一样,妈妈可以帮人做衣裳呀,一件几毛到几块,按照款式复杂程度收费。也不必接太多单子,妈妈有空做一下就行。”
梁桦听完,有些担心,“这、这可以吗?妈妈从未做过生意……”
“为什么不可以?妈妈的手艺多好啊,”元之荞立刻打断,举起手,在原地展示样地转了一圈,“妈妈看我身上这件,好看吗?和哥哥姐姐出去玩,其他小朋友都羡慕我穿漂亮衣服呢,”见梁桦露出了笑容,元之荞也跟着一起笑,“而且看做兼职的话,无论收入多少、效果好坏,都是额外的。”
“既然都是额外的,妈妈又需要担心什么呢?大不了就不做,回到现在就好啦。”
元之荞这番宽慰的话,让梁桦茅塞顿开,她的焦虑一扫而空,反被注入了浑身的动力。现下就有一个好机会,梁桦准备靠张婶这一单生意,打开口碑。若有张婶帮忙,自己做衣服的活计,相信很快就能开张,那么张婶的衣服,她就得认真做了。
梁桦兴致勃勃地回屋了,元之荞看着梁桦的背影,眼中欣慰的情绪不断流淌。
这个旧式社会下培养的女人,只会依赖丈夫的女人,如今正在做出一个巨大的改变。
在裁缝这个尝试下,梁桦会接触越来越多的人,幸运的话,她或许会渐渐意识到,天下的妻子,并非只能等待丈夫救援,她们其实并不柔弱,她们有着自己的力量。
若更进一步,梁桦或许还会意识到,除了妻子、母亲的身份外,她还是自己,还能成为自己。
元之荞万分期待着那一天。
梁桦回屋后没多久,钱珍珠就来了,这次她是来借针线的。钱珍珠探头看了一下屋内,没看见元善,便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姐姐,元大夫……不在家啊?”
梁桦把针线和顶针一起给了钱珍珠,笑道:“不在,他出门看诊去了。”
“那元大夫什么时候回来?”像是担心梁桦起疑,钱珍珠又补充道:“我……我只是想请元大夫给我看看,因为最近我总觉得有些胀气。”
“五天后就回来了,急的话,你不如去找张大夫?”
钱珍珠连连摆手,“不不不,也不是大病,平时也没什么感觉,我……我还是等元大夫回来再看吧。”
梁桦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笑,并没有说其他。
钱珍珠回家后与钱母说了这事,钱母在窗口探头探脑,望向元家,“她不会是知道咱们的意思,所以故意让元大夫躲着你吧?”
钱珍珠把针线随意地撇到一旁,也跟着往窗户那边看去,看到张婶带着女儿及一匹亮色的布上了山,“不会吧,她们家又没有院墙,厨房也一清二楚,今早煮饭的时候,我就没看见元大夫出来吃饭,应该是真的出去了。”
“哎,珍珠,你看那是什么?”
钱珍珠眯着眼睛,看向母亲指着的方向,“布?花色还挺好看的,不过张婶拿布来干嘛?送梁夫人?”
“那样的花色给你做洋裙,一定漂亮。”
钱珍珠努了努嘴,“漂亮是漂亮,但关我们什么事?”她伸出手去,递到钱母眼前,“娘你这样说,会给我买吗?”
钱母用力打掉钱珍珠的手,有些生气,“买买买,买什么买,现在家中哪还有银钱给你买新衣裳?真是不懂事。”
钱珍珠翻了一个白眼,她就知道。
“不过珍珠,”钱母看向钱珍珠,眼里闪过精光,“你要是真想要,娘去给你弄来。”
钱珍珠听见这话还有些疑惑,但下一秒,她的眼神就充斥了了然,“娘,这能行吗?”
钱母啧了一声,“怎么不行?她家又没院墙又没男人的,而且我们也不拿完,只要半匹,这又有谁能知道?”
钱珍珠点点头,眼中迅速泛上喜悦,开始思量要做什么样式的衣裳了。
这晚,钱母熬到很晚,见元家熄灯后,硬生生多等了一小时,确定人一定都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带着剪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