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她错了吗?
父母是为了她好,他们得知自己生病后压力也很大……她是不是不该这样苛责……
委屈来又动摇,明明刚才还笃定划分责任,可如今又无法抗拒自我责怪,代澜的手臂死死抱住双膝,茫然中妄图寻到一份答案。
可脑袋被所有泪水淤堵,她什么也想不出来,唯独留下一条向内攻击的渠道。
既然无法责怪任何人,那便怪自己吧……
对,就怪自己吧,这样所有人都不用受伤,就让我来抗,都怪我自己。
她每想一次,心就似被剐一刀,那份痛楚让代澜厌弃又迷恋,仿佛只要如此就能减轻罪恶,仿佛只要如此,那份答案便能浮出水面,让别人好受,也让自己好受。
可是……
真的好痛。
她抽噎着,头沉得抵在膝上,泪水要将代澜推向深海,诱导浸入谷底,可忽然耳旁传来沉重之门被推开的声响,她突然从海里清醒,哭泣声猝然止住。
讶异于她而言的安全屋被闯入,代澜小心翼翼抬头,泪眼朦胧中试探周遭情况,却见来自门之外的光明落在她颤抖着的,泪珠弥留的眼睫之上。
逆光而来的人是谁,长时间困在黑暗里的代澜看不清,只感受到来自另个世界的不安全感。
“阿澜。”
独特声线闯入耳蜗。
是何子游。
她迟钝回神,感应背光轮廓是他的身形,这一句匆匆,颤抖着,喘息着,好似在此遇见已是意外之喜。
安全通道的铁门因来人的脱手而重重掩上。
这一刻他又来到了她的世界。
但代澜不想领情。
“你走。”
鼻音已抹不去,可所有倔强和厌恶都已悉数表明。
所有的怀疑一拥而上,代澜要疯掉了,原来这段时间的脆弱在何子游面前就像小丑,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轰然坍塌。
是不是从始至终我就是个笑话?
是不是从头到尾那些善解人意其实都是他俯视我的产物?
她的自尊高傲不允许任何人以怜悯染指,因而无可避免地迅速退缩。
那些曾经凿开的小洞被仓皇补上,不要虚伪的光。
她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了……
“可不可以给我一分钟,”被光明刺痛后,代澜看不清何子游的脸,他的声线依旧颤抖,焦急,直奔她而来,“就一分钟。”
近乎祈求,男人出乎意料地带着和她相同的哭腔,但更隐忍,代澜的恻隐之心微动,空气依旧那么冷,冻得人发慌,长久僵持下她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松动:“说。”
何子游似得到至高无上的赦免,一直提着的气才长长舒缓出口,他定了定神,一口气说完:“当初叔叔来找我,只告诉我你得了抑郁症和焦虑症,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生病。”
“然后呢?”
“然后……”他没料到代澜还要后续,蓦地愣住,但好在反应极快,“我承认主动靠近你有这层原因……”
代澜周身利刺骤然竖起。
“但我从来没有可怜你的意思!”何子游语速很快,呼吸却无比轻,黑暗中只有听觉灵敏,也是唯一能够感受代澜情绪的途经,他加倍谨慎。
静了几个来回,代澜降旨:“……继续。”
“我没有撒谎,阿澜,”她只能听见他郑重,“我从来没有对你撒谎。”
“但那时候在敬老院,我说的‘像我信任你一样信任我’,这个原因占比更大。”
他又怕当下被水泥封住的她听不懂,嚼碎了又再来,不厌其烦。
哪怕,坦白这些有些让人不好意思。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遇到难关,希望能陪你度过。”
“我们始终是平视的。”
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何子游的话似镇静剂,让她暴躁的逆鳞被温柔规训,但可信度依然警惕地打个问号,可强烈的归属感不停催促她,叫她快些安稳。
可代澜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
话说出口似咄咄逼人,分明答案已在眼前,连她自己都知晓,不说就是因为害怕如今的状况出现,可她还是问了。
因为她对自己是否能撑起在何子游心中的份量没信心了。
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这么亲近吧?在闹成这样以后还能坚持什么“陪伴”,索性将游戏全盘推翻。
事到如今,听了解释过后,代澜的逞强已在何子游面前破碎瓦解得一干二净。
她放弃了自己,沦落成无可救药的烂泥。
“因为——”
尽管放弃,可她还是无比在意,抬眸,习惯了黑暗后隐约可见他炽热的目光,冷风中明亮虔诚。
代澜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闯进她世界之人的决心。
“我不想你因此有任何负担,既然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平视,那坦白与否都不会成为我靠近的障碍。”
因为这只是个无用的前提。
哪怕像现在这般,推开我千遍万遍。
我心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