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发剃得极短,老人手掌从后脑勺使劲摸到额头来回好几遍,伴着“沙沙”声问:“这,你们谁啊?”
代澜在陆树广喊人时就赶紧走上前排,为的就是帮忙解释这情况。
得知是在录节目,来人还都是大明星,盘东久听后只憋了句“哦”。
正当代澜以为可以进屋时,老人突然伸手一抓陆树广,又朝他们念叨着:“等等等等!”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她跨上台阶的脚默默缩回,退到离两人几米外。
趁这插曲来临,余渔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又挽上来,如今代澜也习惯了她随时随地要贴贴,放任她去。
忽地肩上一重,又来了一人双臂展开同时搭在她和余渔的两侧肩上,又将下巴亲昵磕在代澜中间的肩。
她脖颈处不自觉犯痒,连头也不用回便知是宋汝然所为。
这俩贴贴怪,贴完高荔又过来……
果然中间那位懒懒发问:“我们不是去赵鸥家吗?这位爷爷是谁啊?”
“赵鸥的老伴啊。”
“啊?”仅仅几秒后,宋汝然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们说‘赵奶奶’就是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呢。”
“不不,因为大棠村里都是盘这个姓氏,叫的时候太难区分了,所以我们一般直接喊全名或者说那个不同姓氏的家人。”
“我还担心喊全名不太礼貌呢。”余渔插嘴。
“那小棠村和上棠村呢?也是姓盘吗?”宋汝然举一反二。
“这倒不是,”代澜耐心解释,“小棠村和大棠村姓黄的比较多。”
知道她们肯定还要问为什么,她索性一同解说:“如你们所见,大棠村跟小棠村和上棠村隔了一座山……”
“懂了,”肩上那位脑筋转得快,“地势隔开了,文化就不一样了。”
“哎,都进来吧。”再抬头,盘东久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陆树广站在门口吆喝各位。
代澜正犯嘀咕,谁知进门后就看见盘东久和赵鸥两位老人在卧室门口拉拉扯扯。
“别碰我!别跟我说话!”
赵鸥怒目圆瞪,手臂衣服被盘东久捏着一角,显然后者更怕前者气焰,被“禁言”了紧闭嘴,畏畏缩缩撤手还是挨了一巴掌,转头朝厨房走去。
随后老太太变脸似的雷电转晴:“请坐,随便坐!”
宋汝然悄声:“那爷爷他去……”
“给你们倒水呢。”默契骤显,赵鸥没停,招呼大家坐下。
嗯,原来是吵架了,这次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代澜瞧着又有好戏,从容带余渔往沙发上坐。
这回终于都有座了。
“今天是怎么着,拍电影吗?”老人从桌上摸到眼镜盒,取了老花镜仔细端详两台摄像机,“还是像之前那样拍宣传片啊?”
虽然节目组已经特意减少了跟随摄制的人数,但抬着机器,加上一导一助两摄影,嘉宾还多,阵仗还是大了些,这在乡村里可没见过,也不怪老人误会。
刚进门时大家便已向二老打了招呼,此刻吴楠涛先提:“不是,他们是来当社工的,拍综艺……”
“您就当我们都是普通社工就好。”徐扬帆紧跟着补充。
转场路上,高荔首先提出方才在盘靖家出现的明星效应,大家慎重讨论后都认为应该遵守节目宗旨。
既然是“第二世界”的“我”,就应该严格作为普通社工工作。
为了尽量降低影响,一致认为进门就先打预防针。
“来来来,水来了,”盘东久一手抓着一沓塑胶杯,另一手提着水壶绕过家具,“还是从盘靖那边一路走过来的吧?”
杯子一个个按顺序摆放,清水倒入后再一杯杯递到各自手里。
客厅的老式实木钟摆为众人打好聊天基调,尽管是白天,房里也要开灯。
各位拉家常有来有往,代澜双手捧着轻抿一小口,温度适宜。
工作进入正题,她拿出档案卡和笔以膝为枕准备填写,却听赵鸥在小声念叨:“诶,户口本去哪里了……”
代澜手上正摘笔盖,抬头见大家都在各自忙各自的,顺口道:“问问爷爷吧?”
刚刚明明倒了水,可盘东久发现是温水后执拗着非要重新煲一壶滚烫的,不论大家怎么劝都不行,只好让老人去弄,这会儿正在厨房忙活。
“哼,我才不和那个聋子讲话。”
“奶奶,那你再找找,看看有没有掉在什么夹缝呢?那些抽屉之类的。”
余渔从杂物房出来,正巧听赵鸥念叨了句也就跟着支招儿。
前几天他们家上报,说杂物房里的总电闸似乎有点问题,余渔和徐扬帆便去检查。
这会儿光是余渔出来了,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问题,答完这句后又扭头和吴楠涛说些什么。
得到这句提议,赵鸥皱着眉努力思索,慢吞吞返回房间。
这边老太太刚进去,那边老头就跟着出来。
盘东久这小眼神也太明显了,偷偷摸摸朝客厅外看了又看,确认不会惹老婆心烦后才放心出来。
代澜旁观,闻到其中关窍,于是盘东久经过她身边时,她偷偷扯了扯他衣角:“吵什么了?”
又不是在代澜他们上门时第一次吵架了,比现在吵得更厉害的情况比比皆是。
盘东久从她坐的沙发下拖出一张红色塑胶矮凳,坐好后才同代澜说:“这老太婆自己偷吃糖被我发现了……”
高荔就坐在代澜对面,举着手机“咔嚓”一声,正好拍下她家访时的情况。
紧急检查自己的坐姿,代澜拍拍自己的外套又清了清嗓:“你继续说。”
“就是这样……”伸手又从额上搔至后脑勺,这是盘东久每次迷茫时的习惯性动作。
“噗嗤……”余渔一走,宋汝然便坐到了代澜身边,方才他们聊的事情她也悉数听见,就看她压不住嘴角:“道理都在爷爷你身上,怎么反而怕她了呢?”
“这……这……”盘东久又挠头,像一颗卤蛋被盘得精光,只是这次老人脸颊涨红,剩下的笑意也从佯装虚势里悄然漏出。
日暮之人又成了青涩毛头,欢喜地与爱人扯掰些日子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成了幸福。
“爷爷。”
却听一句呼唤吸引了所有人注意,抬头只见何子游就站在卧室门口,一手低扶着门框,微微侧头。
坠在胸口的工作牌绳夹在敞开的大衣之间形成一个“V”,衬得男人身材修长。
似乎被盘东久传染,他也搔了搔后脑勺,但总忍不住笑,又不得不一板一眼照着叮嘱重复。
“有人托我问你户口本放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