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火龙从何处迅猛冲出将她覆灭。
醒了。
代澜苏醒一瞬,先感知到的是自己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现实中胸口剧烈起伏加速意识的回笼,人逐渐获得四肢的操控权。
她的手指试探性地蜷。
活过来了……
耳畔不再是火将建筑包围,席卷成炼狱的爆鸣声,现在是声声清脆鸟鸣,婉转于这方隐约透出挼蓝的空间。
手背蹭了蹭额头,快二月了,呼出的还是寒气却睡得依旧满头汗。
身侧宋汝然睡得安稳,代澜正纠结还要不要继续睡会儿,闹钟先替她做了选择。
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七点,按照昨天的排班表,代澜带着五位嘉宾去做第一次晨间巡房。
晨间巡房,自然不是简单地查看房间和老人,还包括了为老人测量体温和血压,检查宿舍用水用电安全,还有卫生等情况。
以此类推还有一次晚间巡房。
院内一共十一位老人,和他们一样住在安泰楼里,因此巡房是极方便的。
一套流程下来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各位嘉宾社工上岗第一天精神头都很足,说说笑笑走到楼下,恰好见一高一矮两个雨衣人拖着小车朝他们走来。
正在下大雨,小车车轮滚在泥泞地上与雨声碰撞,噪响偏大,由远缓缓而来,呆在这里这么久,代澜还是没习惯,忍不住皱眉。
两人走到楼下,先脱下紫色雨衣挂在墙边早钉好的钩子上。
高个女生终于露头,她与宋汝然年纪相仿,肤色偏黄,性子比较活跃,眼瞅矮个阿姨因紧张绷着不敢作声,她便先给大家打招呼:“嗨,嗨,早上好啊,我叫安心颖。”
而后她手肘轻碰身旁那位因羞涩而不敢出声的短发阿姨,阿姨伸手擦了把额上的雨水,憨厚笑道:“你们好,我叫李小时,是护工。”
“好了好了,既然都认识完,你们快去送早餐吧。”吴楠涛忍不住出声催促,毕竟老人们这个点早就饿了,都眼巴巴等着送早餐呢。
今晨忽然下大暴雨,敬老院里有规定,若是暴雨超过半小时且覆盖用餐时间过半,护工将会把餐品送到宿舍。
此刻所有老人都留在了宿舍没有出来,以免出现意外。
“好好,我们这就去……”安心颖殷勤地点头,拉着李小时和一车早餐上了电梯。
“那我也过去跟进了,”吴楠涛交代,将手头上记了老人们今日身体状况的表递给离他最近的何子游,“你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如果我还没回来就让小澜带你们操作。”
“小澜,涛哥是去干嘛啊?刚刚不是已经有两个护工了吗?”一行人刚走到食堂,徐扬帆就问道。
代澜给自己打了碗瑶柱白果粥:“就是去帮护工的忙,看着老人进食,比如一楼住的廖芳芳就是全瘫痪,得帮忙把他抱起来吃之类的。”
当着摄像机的面,她不好说太多。
安心颖和李小时两人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羞涩讨喜。
至于本性如何,她垂眸。
日久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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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表的过程实在是又长又无聊。
不过好在如今一下多了五个劳力,边聊边干进度条拉得也很快。
代澜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来办公室之前,她还担心众人会觉得工作无趣。
“我觉得做社工还蛮有意思的,”高荔签下最后一个大名,将文件夹摞成一座小山,“很规律的工作,容易让人感到充实和幸福感,而且昨天和大家打牌,很开心啊。”
“但这样的日子一直重复下去,很容易无趣吧?”余渔提出质疑,眼睛专注对照,手上还在忙着打钩,“你看,我都打了一版钩了!”
代澜默默认可,填资料什么的,最烦了!
但和老人们相处还是很有趣的,她不得不承认。
“纸质化留档就是这样,费手啊!你想要电子存档,待会儿下乡就有素材了。”吴楠涛不知何时来到办公室门口,又听了多久,手臂还夹了块文件袋,边说边插兜晃了进来。
自从昨晚说了要下乡以后,徐扬帆就成了群里的积极分子,此刻更演变到了线下:“下乡!现在去吗?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这等精神状态瞬间招来宋汝然嘲笑:“你宝宝海绵看多了吧?”
伴随着两人的互相攻击,一行人收拾好所有装备准备启程。
还算幸运,九点整,从办公室走廊往外看,天空从古怪深蓝褪成灰白,天气从暴雨变多云。
电梯至楼下,代澜一眼看见安心颖在卖力拖楼梯那块的地。
没错过他们,也没辜负努力,余渔经过时主动打了招呼:“心颖姐,我们走啦!”
安心颖一手撑着拖把,朝气蓬勃地朝她挥挥手:“拜拜!早点回来。”
众人皆回头告别,唯独代澜只回头,不言语,快速钻进停在楼下的面包车。
只是有一人始终旁观,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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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澜还是头一回坐上满人的小面包,先前一直都只有她和吴楠涛两个人,空空荡荡的,因为只有他有驾照,往返时还不敢睡觉,担心一不说话,对方就犯困。
如今她也算是坐上最后一排的人了。
虽然有些挤。
可不是吗?院里一直开的七座小面包破破烂烂从未升级,据说还是好几年前的二手车。
这么想着,宋汝然又往她这边凑了凑,车要进山,弯弯绕绕的,胳膊肘都挨胳膊肘了。
但是香香的……
回头一定要跟周玮宁申请一辆大点的面包车!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美女们!代澜默默捏紧拳头。
“要不然代澜来给大家讲讲进村以后要做些什么,注意什么吧?”吴楠涛的提醒适时响起。
“对,小澜来说一下吧,要不然进村了有些当地的忌讳我们不清楚。”
何子游的声音自宋汝然的另一侧响起,他今天似乎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
此刻并不容她多想关于何子游的问题,关于当地忌讳和身为社工的自我约束,代澜还是有很多需要交代的。
“比如,村民很热情要送你东西的话,我们是不能收的。”
“还有,有些村民记性不太好,和他们说话要很有耐心,耳朵不好就要大声喊,就像对敬老院的老人一样。”
“每次下乡都需要拍照留记录,回头我们还要写日报周报存档留痕。”
她认真在脑海里寻找各种要特别说明的点,陆续说了些,大学里学过的知识点倒是被用上。
但关于暮镇的三个镇子,她还真不太清楚全部忌讳,索性将详细交由待会儿镇子上的工作人员说明。
来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小澜你是暮镇人吗?”高荔从第二排侧头问她,代澜恰好能透过驾驶座的后视镜望见她双眼温柔。
“不是……怎么突然这样问?”
“因为觉得你很爱社工这个职业呀,好像享受其中。”
她不过说了这么几句……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爱这份的职业。
山路不好走,车厢在摇晃,连同人也随之晃动,但心确实是坚定的。
“不是当地人,但还是这么努力想让这里变好,我想你的职业责任感应该很重吧。”
“或许是呢……我也不知道。”
明明心底已经承认,但似乎总不敢在面上认领,或许是这几个字太重,她怕自己担不起,又或许是,她也不懂自己,生怕行差踏错,在未来违背时落下痛苦的根源。
一切都似乎匆匆,在这趟逼仄的车里,代澜只能进行碎片思考,无法彻底静心。
“那你为什么会选这个职业呢?”
“专业调剂,干一行爱一行。”
哦,话说出口,她知道自己又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