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顺着大路向府衙走,路过扬州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温余挑开车帘,好奇的向外瞟着。
“温三小姐。”贺扶声如温玉,只是单单的一唤便足以使人心头一颤。
温余闻声转头,随即对贺扶扬起一个笑来:“贺大人有何指示?”
贺扶想起昨日墙头那一见,与那极妙的琴声,好奇问道:“昨夜的琴声可是出自温小姐之手?”
温余点头,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昨夜那般冒犯他,他却不生气还帮了自己的忙,当真是个好人。
贺扶心下确定,笑得也更温柔的些:“温小姐昨日那曲《平沙落雁》着实惊艳,不知师从何人?”
温余轻快回道:“并未拜师,那琴也是我自己做的。宅子后那条街有位员外常请乐人前来,我闲逛时听得多、看得多了就慢慢学会了。”
“哦?”贺扶有些惊讶,又想起以温如升对温余的态度,确实不可能专门为她聘请先生教导。
如此天资,却被荒废,着实可惜了些,贺扶最是惜才,见如此人才被埋没,自然是觉得难受。
他轻笑赞道:“只是耳濡目染便能学到这般程度,这温小姐还真是天资过人。”
温余自小都没被人夸过,突然被贺扶这么一说惊讶之余不免窃喜,“多谢贺大人夸奖,您是第一个夸我的人。”
“温三小姐聪慧如此,贺某是第一个却定不是最后一个。”贺扶心中念着,自府衙回来后定要想办法为温余寻位教导先生来。
二人交谈间,马车缓缓停在府衙门前,贺扶先一步走下马车,温余后脚跳下,奈何一个没站稳竟向前栽去。
“小心。”贺扶眼疾手快将她接住,清瘦的身子就这样栽进自己怀里,他明显感受到了手下突出的蝶骨不由心惊,本就不高的身量又如此之瘦弱,使得他心中怜悯更甚。
“抱歉,贺大人,我没站稳。”温余挣扎着从贺扶怀里出来,遮掩似的在他前襟上拍了几把,算是给他去去灰。
贺扶仍旧蹙眉,轻咳一声后道:“无事,温小姐先请。”
见贺扶不甚在意,温余也放下心来,轻快地向门内走去,贺扶立在门口看了片刻,无奈叹了口气。
三人随着衙役一同来到验尸房,童谣案件涉及的三位死者正整齐的躺在房中。
室内阴冷,温余衣裳又薄,不由打了个寒颤,又听仵作对贺扶一一介绍:
“这几位分别是周园寺的静禅法师,是被人砍了左腿失血过多而亡,这一位是城东的赵秀才,被人挖心而亡,这一位是元生商户的贾元生,是吞金而亡。”
三位死者,死法各不相同,都是按照童谣中所唱的死法,瘸腿、挖心、吞金,这般恶劣的行径着实让人心惊胆寒。
“这几位死者可有什么共同的特征或是相同的仇家?”贺扶上前查看片刻后出声问道。
府衙的赵捕快上前回答:“这几位虽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但却在生前都有些人尽皆知的恶劣事迹。”
赵捕快先指静禅法师,“静禅法师原是周园寺的一位禅师,但因其好色荒淫而被住持逐出师门,之后便经常待在城门口与些个婆子嚼舌根,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怕是没有哪一个没被他说过。”
温余赞同点头,她之前便听到过这人讲自己的闲话,却是个欺软怕硬的,她只是提着锤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儿,他就闭了嘴,自那之后每次见到她都要绕着走。
赵捕快接着指向赵秀才,道:“赵秀才是前些年才考上的秀才,不过是个穷秀才,家里没钱还喜好饮酒,经常酒后斗殴,被抓了不少次。”
天资不行,人品也不行,书没读几本还偏要端上个读书人的架子,什么脏活累活全然不做,就等着妻子服侍,还整天抨击朝廷无能,若不是圣上倡导仁治,怕是脑袋都掉了好几回了!温余暗暗鄙夷。
最后是半月前刚去世的贾元生:“贾元生作为扬州有名的商贾老爷是个十足的急色鬼,强抢民女的事情不少干,但由于家财万贯出了事就拿钱封口,府衙也不好抓捕。”
仗势欺人,贪财好色,整天不是在酒楼就是在赴宴,该杀!
温余抱臂看着面前躺着的三具尸体,若不是有旁人在场她恨不得上前去呸几口,一群混蛋。
“这莫不是在报仇?为民除害什么的?”启蛰推测后又愤愤道,“不过我觉得挺好的,这种杂碎死不足惜!”
要知道,他平生最看不得这些欺压弱小的人了,这样的人他见一个揍一个!
“恶人当由律法处置,若滥用私刑害人性命又与恶徒何异?”贺扶不赞同启蛰这意气用事的观点。
“可这律法也未能处置这些人啊。”启蛰还是不能理解,这律法怎能护着恶人呢?
“先不争论这个,临行前温小姐说对扬州城十分了解,那你可知这三人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贺扶看向沉默许久的温余。
“当然知道了!”温余叉着腰走到赵秀才尸体旁,“虽说这三人都是按童谣中的死法丧命,但这赵秀才的死法却最为残忍,被人活生生挖出了心,但在仵作验尸过程中却发现了背后有一条刀口,直刺心脏,一刀毙命,伤口平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贺扶转头向仵作求证,见仵作点头后便继续听温余往下说。
“赵秀才生前在扬州树敌颇多,时不时会有仇家找上门,若是与他人见面自然不放心把背后交给别人,但凶手却能轻而易举的从背后刺杀,那说明凶手肯定是与赵秀才相熟,且在赵秀才眼里凶手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行凶现场在赵秀才家中,就更能断定凶手是死者熟识之人。”贺扶补充道。
“没错!”温余赞同道,“由于我们判定这是仇杀,所以在与赵秀才熟识、有仇且在自身方面不至于对赵秀才造成威胁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谁?”贺扶问。
温余一打响指,脱口而出:“张申。”
“张申是何人?”启蛰看向一旁的赵捕快。
赵捕快回答:“张申是赵秀才的小舅子,赵秀才的妻子张喜在两个月前投河自尽。”
“有了张申这条线,我们再顺藤摸瓜去看另外两个人,静禅法师曾经谣传张喜与人私通,而贾元生曾经威胁过张喜与他苟合,赵秀才又因为常年酗酒对张喜拳打脚踢,而张喜投河自尽的原因应该也和这几位脱不了关系,这样一来杀人的原因不就说得通了?”
温余双手撑在停放赵秀才尸体的床边,冲贺扶笑得灿烂。
贺扶正思考温余所说的可能性,却听赵捕快开口质疑:
“不对啊,那张申可是个瘸子,行动不便,就算是他能努力把静禅法师和赵秀才杀了,那贾元生又怎么解释?贾家家丁众多,他要想进入府中悄无声息的把人给杀了再悄无声息的出去,未免有些困难了吧?”
“这个……”温余语调慢了下来,随后看向贺扶道,“就要烦请贺大人和小女一同探查啦!”
贺扶斟酌片刻,下令道:“赵捕快,你带着人全城搜捕张申,将他安全带府衙,启蛰你带着温小姐,我们去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