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越微怔,扶正了腰间的剑,明知故问:“殿下何意呢?”
周惠泽笑道:“字面意思。”
佟越若有所思:“哦——我明白了。舞剑时,落叶飘进了您的姜茶里,殿下记恨我呢?”
“多大的事。”周惠泽看向佟越,“我是怕将军落下了一身好本事。”
“劳殿下费心,做了卫公子的师傅,以后日日都得练呢。”
“将军不高兴吗?莫不是得了个郡主之位,便对太后感恩戴德,准备安于现状,从此荒废武义吗?”周惠泽明明话里有话,面上却一如往常温润和静。
“高兴。我对您感恩戴德。”佟越抬眼直视周惠泽。
“将军嘴上说着感激,实际上满眼戒备呢。将军救过我的命,我岂会害你?”周惠泽这语气,仿佛真受了冤枉。
“也该两清了。”佟越道。
“如何两清?将军说的是我举荐你做武师,还是带你布施中都流民,亦或是——”周惠泽悄然贴近,“误闯浴室?”
没到佟越开口,周惠泽笑了:“上次便说了,这事没完。”
他怎么还记着呢?!敢情是在这儿等她。
佟越生怕受了周惠泽蛊惑,正襟危坐起来。
“我与将军都是这会京的困兽,理应惺惺相惜。你说呢?元,安,郡,主。”周惠泽咬紧了“元安郡主”四个字。
“郡主”二字时时刻刻敲打着佟越,昭示着她人质的身份。
佟越握紧了剑鞘,像抓住边关的尘沙与劲风。朔风的剑鞘与刻着“元安郡主”的腰牌碰撞在一起,在死寂的车厢里发出叮当声。
周惠泽像只狐狸,不仅皮囊蛊惑人,此时说的话也让人摸不准他的来意,只觉得他异常危险,仿佛看他一眼,便要被他拉入深渊。
“我承认,殿下确实有几分姿色。但做困兽就要有困兽的自觉,不要摇着狐狸尾巴招摇过市,安分守己才是正道。”佟越反问,“你说呢?雍,王,殿,下。”
周惠泽虽贵为亲王,但他俩的处境简直半斤八两,周惠泽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从中都回到东洲,如同从刀山火海走到龙潭虎穴。
周惠泽第一次被人叫做狐狸,他轻笑一声,觉得佟越此时越发像只野兔子,明明顶着长人畜无害的脸,平日里大大咧咧,这时候被人揪住了脖颈,也要蹬着腿反咬人一口。
周惠泽还未来得及开口,马车便停了。
“殿下!是殿下的马车!”马车外是长岁的声音,“我都说了我是雍王府的人!”
周惠泽掀了帘子,看到长岁身边站着芙云,他抬头看到的是元安府的牌匾,他问长岁:“你为何在此?”
“我来找佟小将军讨教拳法!”长岁道。
“胡说!是我把你揪回来的!”芙云抱着胳膊,气鼓鼓的。
“芙云,怎么回事?”佟越翻身跃下马车。
“小姐!”芙云看见佟越,改换了笑脸,忙上前去拉佟越。
“小姐,我早上本想买些食材做蜜饯,谁知下大雨,我抱着食材往回跑,结果他撞了我,食材全被踩碎了,我让他赔,他不肯,他说他是雍王府的人,来找小姐讨教拳法,我寻思雍王府哪有这么粗鲁的人,我看他像个小骗子,便把他逮了回来。”
“我都说了我不是小骗子,我是真的没有带够钱。”长岁辩解道。虽然周惠泽允许他去账房取银子,但他并没有去。
芙云回他一个鬼脸,她打量着佟越一身便装,继续道:“小姐,我回府时叫人去宫门口接你了,你没遇上吗?”
“许是错过了,我去卫太傅府上歇息了片刻。”佟越捏了捏芙云的脸,“好芙云,我就知道全会京就你惦记我。”
“芙云姑娘,我替长岁赔你食材钱。”周惠泽从腰间解下钱袋,却被佟越制止了。
佟越道:“今日多谢雍王殿下捎我,一点小钱,不必了。”
“那佟将军,不介意多收长岁一个徒弟吧?”周惠泽道。
佟越看了一眼长岁,委婉道:“习武之人要看慧根,不妨回去先将拳法秘籍多研读几遍也不迟。”
佟越抬头看天,天色渐暗,她若有所思道:“天色不早了,狐狸也该回洞了。”
周惠泽了然一笑,他知道佟越没有留客的意思,识趣地上了马车。
“殿下,我是准备去接您下朝的,但佟小将军身边那丫头力气跟牛一样,我实在挣不开,况且她是个姑娘,我与她在街上拉拉扯扯也不像话,就随她回元安府了。”长岁耷拉着头,等待着周惠泽的训斥,良久只等来周惠泽一句“你不来是对的”。
长岁心道:“原来殿下是想跟佟小将军多待一会儿,不想旁人打扰。”原来如此,长岁暗喜自己瞎猫碰见死耗子,给自家殿下创造了与佟小将军独处的机会。
“又在琢磨什么心思?”周惠泽道,“冬月初二冬狩。”
长岁知道周惠泽的意思,忙掏出小册子和行囊笔,在“十月初十公主大婚”下一行写上“冬月初二冬狩”。
他写完便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提醒您的。”
他又试探着问道:“殿下,那我明日去给佟小将军赔礼道歉。”虽然芙云那丫头难缠,但为了成就自家殿下的姻缘,长岁也不嫌麻烦。
“莫去讨嫌。”周惠泽阖目,轻飘飘吐出一句。
“啊?”看来自家殿下还是脸皮薄。
周惠泽不理会长岁,对马夫道:“去兰亭小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