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离开建康,不仅没了束缚,心事也似乎少了许多。偶尔使些小性子,倒又像回到从前在洛城一般。
云阁将睡眼惺忪的灵徽牵过来,温柔地替她编起衣袖,服侍她洗漱,又在耳边提醒道:“今日可是上巳节啊!”
上巳日,郊游踏青,水边祓禊,可去灾祸。
灵徽这才睁开了眼睛,由着云阁她们又将她带到妆台边,替她梳妆打扮。
之前是女冠,到底不能太艳丽招摇,如今在自己的封地,她也没了约束,想打扮也可,不想打扮也可。
云阁梳妆功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又是贴花钿又是抹胭脂,不一会儿镜中便出现一个般般入画,桃羞杏让的容颜。灵徽本是冰玉般清而冷的样貌,但这么一打扮,隐隐多了几分艳色,少了一些拒人千里的疏离。
在鬓边插上最后一支步摇,云阁左看右看,满意地不得了:“女君今日之容,不知会让几个少年郎失足掉到水中去。”
星台也笑着拿出一件浅妃色衣衫,献宝似的捧着:“今日装扮,配着这件最合适。女君尚未出阁,万不可再穿那些老气横秋的颜色了。”
灵徽今日只纵着她们,但笑不语。
軿车缓缓行在春风之中,河边青草新绿,茸茸方没过马蹄。夹岸桃花盛绽,揽尽芳华。大概是花朵开得太密,一枝枝都慵慵懒懒地低垂着,由桃花构成的盛景便绵延了整个河岸,好似将天地都染成了桃花色。
灵徽掀起帐幔,望着眼前美景,心情十分舒畅。
韩夫人是个会张罗的人,早就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空地,在那里提前设好了围屏,茵席,坐榻,只等宾客前来。
灵徽的车还未停下,便听到一阵笑声,正是出自韩夫人。她与几个妙龄女郎也不知在说什么,看上去聊得极开心。但一看到灵徽的车驾,便舍了那些人,亲自带着侍女前来迎候。
也不用云阁她们相扶,她一手握住了灵徽的柔荑,将她扶下车来,笑道:“女君再迟些,可就错过好玩的了。”
“有什么好玩的?”灵徽被她牵了手,略局促,却还是跟着她的脚步来到围屏这边。
这里已聚起了数十个女郎,皆衣着不凡,妆容美丽,明焕鲜艳地仿佛夺走了一半春光。见她出现,齐齐俯身,对她行礼,唤她“女君”。
却唯有一人,坐在上首,不过打量了她几眼,唇角带着矜持的笑容。
“这是南阳王妃,今日特从宛城而来。”韩夫人低声向灵徽介绍道。
南阳与襄阳比邻,南阳王妃来此踏青,也没什么新奇的。灵徽便上前,叫了声“王妃殿下”,行礼如仪。
那王妃看着不过二十许,瘦高身材,相貌算不得美丽,却自有一番清雅之气。见灵徽行礼,也只是浅浅笑了笑,略寒暄了几句。
她身边的女子倒是很夺目,大约十七八岁,肌肤如雪,艳光逼人,一见到灵徽便笑:“原来这就是宜城君啊,早听人说宜城君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便将我等都比下去了。”
“这是王妃的女弟,王十六娘,闺名唤作令华。”韩夫人知她不识,便又提醒。
等等……这名字好生熟悉……王氏令华
灵徽心里陡然一颤,笑容几乎都僵在了脸上。这不就是那日王裕口中的“小女令华”么?她……
赵缨不看好他的小未婚妻,怎么让她跑到襄阳来了!灵徽胸口闷闷的,只觉地一口气半天上不来,然后变成了无数小虫子,在啃啮着她的心。
不知说了句什么,勉强维持了一个虽然僵硬但算得上得体的笑容,匆忙落了座,但方才赏景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只觉得花气太刺鼻,胸口疼的老毛病似乎又犯了。
得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了,她实在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