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缨垂目轻笑:“既然是给她的计策,托我转达,怕是不妥吧?何不直接说给她听,她的性子,定会一直铭记你的情义。”
宣阳沉默地看了眼赵缨,喟然叹息:“使君果然是君子,怨不得她时时记挂。”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女君心肠太软,便是告诉了,她也不见得会用。只是重疾须用猛药,朝廷弊病难消,若不用些非常手段,剪除病灶,女君的仇永远不可能得报。难道使君认为,当年晋阳城的惨剧,只是因为一个王冀谗言惑君?”
这些话便如猛雷,直直敲打在耳边。赵缨先是一愣,然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说出来的话都有几分森严:“这些话……何人教你?”
眼前烛火不安地跳跃,窗外的风声呼啸,蕴着秋日的肃冷和萧杀。
宣阳对于他忽如其来的杀意毫不畏惧,淡然的眉眼里带着平静和从容,他哂笑:“豫章长公主若是有这般谋算,哪里会病急乱投医,四处攀扯。若是其他人……建康城里还有这等人物,倒是我小瞧他们了。”
说罢,不等赵缨质问,直言道:“我在江南无亲无故,了无牵挂,过几日便会离开,必不再返。女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这些皆与使君无关。若信,可依计而行,若不信,便当我从未说过,仅此而已,无需忧虑。”
赵缨看着屋外摇曳的树影,思忖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请君教我。”
……
灵徽醒来时,晨曦已至,幽蓝的空气中浮动着微小的尘埃,一束阳光斜斜照进屋中,正好落在赵缨的眉眼之上。他长得周正英俊,但他自己似乎从不知道,也从不在意。
曾经俊朗的少年慢慢长成了如今棱角分明的英武模样,岁月沉淀出的,又何止是样貌的成熟。
他的意气,再难寻觅。
此时,他正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沉静的眼眸注视着上首如山林般耸立的牌位,最中间摆着的,是他的师父,是他一生追逐的目标,是他关于英雄的全部向往。
应该是一夜未眠,赵缨看着有些疲惫 ,但眸子却奇异的明亮。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赵缨侧首,见灵徽已经醒来,声音沉沉,略有沙哑:“时辰还早,多睡一会儿吧。”
她摇头,十分赧然:“本该是我守着的,没想到我却偷懒睡着了,连累你守了一夜。”
赵缨起身,不自觉踉跄了一下,忍着发麻的腿,走过来将灵徽扶起,温柔哄劝:“原本就没有这样的规矩,是你孝顺,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纪念师父。既然如此,你守着和我守着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啊,”她方醒,神色有些寂寥,“你这个徒弟比我这个亲生的女儿还要做的好,岂不让我汗颜。”
“师父有恩于我,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赵缨回答。
“是有恩,还是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