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射箭!再往前就是惠济渠了!绝不能让他们过去!”一个尖细的声音愤怒的啸叫着。
“不行!国公爷说了要活的!”另一人阻止道。
“去你娘的屁!秦国夫人的秦川军就在那边!他们若是过了惠济渠,还抓个屁的活口!让他将国公的信送回长安,你我都得死!给我放箭!”
“生死有命……”在看见惠济渠奔腾的河水之时,双竹紧了紧身上的绳子,带着晴野跳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大相国寺后山厢房的小厨房里,正煮着梅花水的砂锅突然炸裂开来,溢出的热水浇在了正在添柴的晴放手臂上。
“啊——”晴放猛的站起身,快速走到院子里的水缸里将手放了进去,冰冷刺骨的井水刺激着伤口上的疼痛。不知是何缘由,她心跳得厉害。
听到动静的秋实推开门走了出来,见到秋实淋雨站在缸前,连忙撑伞走过去为她遮住滂沱的大雨。
“呀?”秋实看见她被烫红一片的手臂,惊讶的捂着嘴:“怎么被烫到了,你拿着伞,我去给你找烫伤膏。”
“怎么了?”虞庆侯夫人披着外衣站在门内,遥遥望着这边。
秋实淋了些雨,头发贴在脸颊上,行了个礼:“晴放姐姐烫伤了,奴婢去给她找盒烫伤膏。”
“那快去吧。”虞庆侯夫人站在屋檐下,朝隔壁瞧了一眼,发现里面黑漆漆的毫无动静,便问晴放:“袅袅呢?”
晴放回到:“姑娘心情烦闷,去山顶的鸿雁亭了。”
“胡闹!这么大的雨,爬山不怕出事吗?”虞庆侯夫人穿好外衣,拿了把伞,走到晴放身边:“伤到手臂不是小事,好好养着,待天亮拿我的牌子去寺庙请广元师傅为你诊治一番,我去山上找袅袅,你和秋实早些睡。”
“雨天路滑,还是奴婢去吧!”晴放从缸中将手臂收回。
虞庆侯夫人二话不说一把再次将她的胳膊按回去,神情严肃:“我也不是个娇滴滴的后宅女子,不至于这点路都走不了,你好好养伤。”
启明星已然升起,雨渐渐变小。虞庆侯夫人撑着伞,在山顶的鸿雁亭看见了发丝纷乱的章麓。
她披着锦红色的斗篷,披着头发,发丝已经被雨水浸透半边,静静的坐在鸿雁亭里,看着北边的方向。
待虞庆侯夫人靠近,章麓才回过神来,诧异的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母亲:“娘?”
“你在担心晴野和双竹?”
章麓点头:“不止他们,还有李鹤霖。娘,我第一次感觉到后悔,我不应该冲动的让双竹和晴放两个人去泾源路,那里是靖国公的地盘,他们很可能有去无回。我还是操之过急了,应该从长计议的。”
“机会一去不复返,现在长安谁不是惊弓之鸟?焉知这一次靖国公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再次将东西转移?”虞庆侯夫人抚上她墨黑的发丝,轻柔的说到,“自你回来,我一直没有问你在平原郡发生的事,但我能感觉到你忧心忡忡,你在担心什么,能告诉我吗?”
虞庆侯夫人的话语恰如流水记事,清明婉扬,一字一句皆亲润着章麓鼓噪不安的心。
章麓深吸一口,抱紧了母亲的手臂:“母亲,我碰见了张贺成,当年骗了我的商人。”
虞庆侯夫人抚摸着章麓后背的手蜷了蜷,面色依旧:“你报仇了吗?”
“没有,我留着他还有用。”章麓攥紧了手指:“祁中岳很早就勾结上吐谷浑了,当时靖国公与安国公掌握德州,把控着济河漕运,他们将盐铁米粮源源不断的通过漕运送往吐谷浑。从乐安到济阳,从馆陶到河阳,一路向西直到洛阳转运北上,从河西入北宁关,过北宁关向西,走关外一路行至陇右,穿过鄯州直达吐谷浑。”
“他们维持了这条线路十年,从中获得巨额的利益。可渐渐的,吐谷浑王不再满足于现状,他想要获得更多,然后西域三十六小国被攻陷,安西四郡被掠夺,他被养得兵强马壮,开始朝河西走廊挺近,接着穿过朔方,行至夏绥。可北宁关太坚不可摧了,这让他们见识到了实力的悬殊,虞庆侯不是大业帝,他一点都不昏聩。他们想要攻破北宁关,需要想些别的办法。”
“于是,他们将目光落在祁家将身上。”
章麓的身体在颤抖,虞庆侯夫人紧紧的抱住她,给予她温暖与力量。
“娘,张贺成根本不知道北宁关的内情,他只是个依附在大象身上的贪婪蝼蚁。那群商户里只有一条大鱼,其余的都小心翼翼,查了那么多天,死了那么多人,结果最后只知道靖国公常常借着养病去奉天,实则是通过泾源去往河西,与吐谷浑的使者秘密见面。所有的信物,信件,都藏在奉天的府邸里。清潭前几日传信给我,也确认了这件事,但我无法再相信她了,我能信的只有晴野、晴放和双竹。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娘,我是不是太着急了,不应该现在冒险让双竹和晴野去往奉天,我这么多年都等了,为何不再多等几日呢?”
“等到刘大人查明真相,等到靖国公和安国公在德州的一切罪名落实。我就能名正言顺的进入奉天,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可是德州死了好多人啊,好多人被坑害成奴隶,生死不知。他们被送去了青州,青州是卫王的封地,也不知道卫王知道多少。”
虞庆侯夫人突然扶起章麓,神色认真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余下的让我和你父亲来做,你不要把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
“娘?”
“袅袅,我不想让自己的儿女被禁锢,因而放任你们去做去闯。我知道你的心结,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从不过问,你做的决定我也不阻拦。但我希望你知道,爹娘永远在你的背后,当你累了、迷茫了,就回来试着依赖我们,无论多大的风雨,我们都会为你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