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麓拨开弓上断口的毛刺,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艺文类聚》援引《周礼·考工记》: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幹者以为远也,角者以为疾也,筋者以为深也,胶者以为和也,丝者以为固也,漆者以为受霜露也,凡取幹之道七,柘(zhe四声)为上,?次之,桑次之,橘次之,木瓜次之,荆次之,竹为下。你这个……是薄竹?”
李鹤霖眸光微冷,将弓干置于大腿上,用力一劈,瞬间断为两节,外面由木片包裹,内里却是腐朽的木瓜之木,他冷笑道:“为了赢,耍这种手段?”
崔敏先自小到大便是被偏宠这长大,何时被人如此说教过,还是个他看不起的女子!登时脸色如同七月里的天,变幻莫测。
“换墨云骑的角弓。”李鹤霖招来墨云骑右骑校尉萧雷,让他拿来三张墨云骑重骑兵用的角弓。
崔敏先看着那足有约有三尺多长的大弓,心里有些退缩。
李鹤霖将弓递给章麓,神情颇为傲然:“柘木为干,角长二尺五寸,三色不失理,筋为羚牛之肌腱,丝缠归紧,墨漆饰面,以为如何?”
其他不论,单这牛角用的就是‘牛戴牛’,便可知此弓为难得之极品。单这一张弓的造价就要顶五头牛,也不知道墨云骑有多少重骑兵,居然舍得如此大的开销。
章麓:“自是弓中极品,今日倒是借了三皇子的光,让臣女大开眼界。”
闻言,李鹤霖像是只求偶斗胜了的孔雀,骄傲的抖了抖自己的尾羽。
但是崔敏先的脸色却极为难看,他想起来在邓州的时候,曾经想要羞辱墨云骑,结果却拉不开那张弓的糗事,若是今日当着一众人的面还拉不开,那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他瞧着章麓神情自若,一点也不慌张,他又不想落了下乘,只能咬牙不吭声。想着若是到时候章麓也拉不开,而他能拉开一半,也不算丢了脸面。
搭弓、拉弦,李鹤霖带着明显被磨损得厉害的牛骨扳指,冰冷孤傲的眼睛充满了平静。深呼吸后,屏息一顿,手指一松,漆黑的箭矢如同柳叶飞刀一般,破空而出,‘砰’的一声,正中红色靶心。
“哇!三皇子好厉害!”围观的小娘子们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崔敏先抽了抽嘴角,攥紧了手中的角弓。
“章姑娘,轮到你了。”李鹤霖将弓丢给萧雷,面带笑容地看向章麓。
章麓拎了拎手中弓箭,目光冷漠,嘴唇紧抿,还没等其他人再开口,她便在一息之间完成了拉弓射箭的全部过程。
砰——
只见那每箭矢稳稳扎在红心上,却不是在章麓正对面的靶子,而是在李鹤霖面前的靶子上。而原先被李鹤霖射出的箭矢,被后来的这支箭射断了箭头,并将原先的箭头直挺挺的.顶.进.了.草靶子里。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
李鹤霖惊叹于章麓的力道,他方才射箭时只用了三成力,弓弦并未拉满,毕竟以角弓的射程和强度,若是拉满弓弦,足以射穿草把后的院墙。就是不知章麓用了几分力道。
章麓放下弓,看都没看李鹤霖一眼,神色不虞地说道:“若三皇子只是抱着撩拨小娘子们的芳心的目的来比赛,那你必输无疑。”
她不太想承认,在姑娘们惊叹的那一瞬间,她是有些难过的。
围观的人群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谁都没想到章麓的箭法竟如此厉害,拉弓射箭只需一息,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射.断.三皇子的箭头,正中红心。
但在武将看来,如此之举也有挑衅之意。看来三皇子和章麓对陛下的撮合都不满意,如此一来,她们说不定还有机会?不少人的心思彻底活络了起来。
当所有人都因这一箭的惊艳议论纷纷的时候,崔敏先已经感觉到自己后背被汗湿了,他完全可以预想到其他人对他的嘲笑,即便不会出现在明面上,但背后议论总不可避免。届时,他便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他希望两个人较起劲来,把他遗忘掉,这样……
“崔敏先,轮到你了。”然而李鹤霖根本没有与章麓拌嘴的心思,果断的认输,并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扯去了崔敏先的身上。
一时间,崔敏先只感觉脑袋眩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直站在一旁观望的崔梦宜站了出来,她朝着李鹤霖福身行礼,语气轻柔道:“哥哥的箭法比不得二位,就不在此献丑了,不如我们改比马球如何?即是宴会总要让大家都参与进来才好,否则都干看着也怪无趣的。”
章引玉蹙眉:“如今马场都还没化冻,怎么跑得开?”
崔梦宜柔柔一笑:“只是寻常玩闹,若是不想参与可坐在一旁围炉茶话,这比赛有比赛的乐趣,围观也有围观的美好。不知三殿下和雨陶郡主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