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她认得,是高彭,陇西矿地的管事。
求饶夹杂着磕头的沉闷声响,紧接着,里面传来姜侯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陇西的矿地一共就那么多,如今产量连年减少,货不对账,你们做过的那些事我已尽数查清!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姜瑶登时心中一跳。早在几个月前,晋王表哥就把陇西矿产异常的事告知了父亲,说是边疆的一些小矿坑空陷,那时她听了还没有放在心上,觉得应该是误会一场,如今不成想竟是真的。
高彭痛哭流涕,不难想象出此时的狼狈,姜侯疲倦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不仅做了,而且利欲熏心,捅出个天大的篓子。现在关家和吴王已经发现,以叛国罪禀到了陛下那里,高彭,你若再不招认幕后主使,我也保不住你。”
“老爷饶命!”高彭被吓破了胆,传出几声衣袍拖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估计正仓皇抱住了姜侯的腿。
姜瑶屏住呼吸,听见他道:“老奴一时糊涂,是与黄三郑强几个暗运矿石,但也只是为了挣点小钱糊口,绝没有与西戎人暗通款曲啊!”
姜侯厉声:“与西戎无关,那你们究竟是与何人勾结,又把那些矿石运去了何处?!”
高彭惧怕不已,终于也反应过来他们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做出了后果多么严重的事:“那个接头人蒙着面,每次只负责拿货给钱,至于他们究竟为谁效力,拿矿石去做什么,老奴一概不知啊!”
虞帝从栖霞山回来后没有立即回宫,而是秘密见了关渭。姜府有自己的眼线,第二日便把这件事禀报给父亲,父亲得知后缄口不言,却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一夜,原来那时关家急着见陛下,竟是发现了陇西矿坑的不对劲,还是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告发……
房门外,姜瑶脸色苍白,手中食盒不慎磕在门框上,立马被房中的人警觉,“谁在外面!”
姜侯急急打开门,看见原来是姜瑶站在原地,反而松了口气,铁青的脸色缓和几分,疲惫道:“瑶儿,你都听见了?”
姜瑶虽然没有点头,神情却骗不了人。她被如此重大的消息砸得缓不过神,声音艰涩:“父亲,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
姜瑶说完,二人心里登时翻起惊涛骇浪。祝回雪记起,早先就听虞静延提起过吴王的人在暗中调查陇西,许是查出些许端倪后便向关家通了气。关家想抓姜家的罪名,竟为构陷无所不用其极,直接给姜家安上了一顶伙同西戎通敌叛国的帽子!
母族变故突起,倘若罪名一朝落实,迎接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虞静央顾不上再为南江人的事忧心,心中思考着对策,一边敏锐地留意到姜瑶复述时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黄三。
刚刚回到玉京的时候,她托林岳青抓住黄三,一是因为怀疑他与昔日的下毒案有关联,二是怀疑他留在姜家的心思不纯。毕竟赵嬷嬷曾是他的相好,早在五年前就背叛姜家被处死,他本是一介屠夫,却在赵嬷嬷死后蹊跷地成了姜家的下属。后来没有供出有用的东西,她没有办法把一个无罪的人强行扣下,最后只有放人离开。而今日,她却又得知黄三在姜家手下怀有二心,与暗处的人同流合污。
那个高彭说不知接头人的来历,虞静央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至少在黄三身上,她隐约看见了破绽。
姜瑶没有注意虞静央的神情,道:“高彭他们与人偷矿牟利,此事我不怀疑,可姜家绝不会与西戎勾结的!我担心关家会捏造事实,向我们泼脏水……”
“关渭向陛下告发了姜家,却没有在朝中广而告之,明显是陛下的意思,想必陛下也只是存有疑心,而没有尽信。好在舅父已经及时揪出内奸,让一切回到正轨,姜家还有很多机会。”
祝回雪拍拍她手,安抚道,“你放心,你表哥还在朝中,绝不会叫人平白诬告陷害了自己的舅家。”
在她的安慰下,姜瑶的心焦有所缓和,但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不安。她叹了口气,心中开始后悔起来,现下南江人来了,央姐姐本就难以心安,自己不该把这些事说出来让她徒增烦恼的。
“央姐姐,你已经称病许久,可‘病’总有好的一天,到了那时,你该怎么办呢?”姜瑶忧心忡忡。
听她提起此事,虞静央眸色微微一沉。是啊,帝王的怜惜,今日降临在她头上,也许明日便会消失不见,她受父皇允准称病不露面,可南江人不会短短几日便离开,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虞静央眸中郁色渐渐消退,道:“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父皇何时下令,我便何时去见他们。”
一味龟缩在这一隅之地,只会让人以为她胆怯。再过几日,她也是时候去会一会郁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