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到王府,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格外沉闷,下人见状亦不敢多话,噤声候在庭院外。
向下面的人交代完所有事务,虞静延兀自走向书房,祝回雪立在廊前望着他,眸中黯了黯。
必然是她之前暴露了什么蛛丝马迹,否则就不会引起关皇后的疑心,而今出了事,不知又要给他添多少麻烦。
已然到了就寝时分,初桃方去看过小主子,回来道:“王妃,小郡主已经睡下了。”
外面形势纷乱,好在没有影响到乐安。祝回雪怅然吐了口气,道:“乐安的布老虎还在我房中放着,你给她送过去吧,不然明日起来又要四处找。”
“哎。”初桃应了声,又感到担心,“王妃明日要去哪儿?”
去哪儿……
祝回雪眼睫一颤,其实心中也有些迷茫。她复抬起眼,隔着几道走廊望向那道漠然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就在这时,那人步入书房的脚步竟骤然停下,旋即回头,快而大步地向她走了回来。
祝回雪慌了神,仓皇向后退,但虞静延没有给她机会,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腕,也不顾四周还有初桃等侍女小厮在场,直接拉着她进了内室。
房门被哐地关上,祝回雪急喘几声,几乎感到腿软。事到如今,虞静延还在乎什么从容体面,一步步逼近她:“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黑沉的眸子里翻滚着情绪,紧紧锁在她脸上,祝回雪心下更是慌乱:“今日多谢殿下入宫,替我解围……”
她喉中干涩,说出两句后反而感到放松了一些,于是定了定神,继续道:“妾身的身份暴露了,就算陛下不追究,皇后也抓不住把柄,可朝堂上言行传统的老臣多不胜数,殿下不肯让步,依旧会遭受数不清的弹劾攻讦。”
“所以,你就要自请下堂,与我和离?”
他的声音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祝回雪却听出了一丝异样。她猝然抬头,见虞静延立在原地,血丝不知何时漫进了他眼眶。
“这些年你在我身边,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就连乐安都不能成为留下你的理由。”
祝回雪一颤,立刻摇头否认,心伤之余,理智驱使着她冷静下来。
“妾身之所以提出和离,是因为……”
她心神稍定,努力平稳着语气,轻声道:“殿下在朝堂上辛苦谋划多年,不该因妾身一人折损羽翼,使忠臣寒心。待妾身离开王府,就不必再受皇家规矩的束缚,殿下亦可再觅新人,早日生下小世子……”
夫妻本是一体,合该荣辱与共相互扶持,她想要自由,他也从未对她有过什么约束,虞静延不信她会为这些而退缩,终究还是子嗣的事。
他闭了闭眼,哑声道:“你说的这些,其实最后才是重点吧?”
她果然说不出话了。虞静延望着她轻颤的眼睫,心中后悔到了极处,有禁药的事在前,他一心想要她先低头,可若他没有端着那所谓的架子,早些找她解开心结,是不是今日就不会听到这诛他心的话?
“……那匹布料,怪我。”
他终是服软,把有关石榴百字纹布料的一系列疏漏向她和盘托出。祝回雪听后怔然,半晌僵在原地。所以令她耿耿于怀至今的那件事,只是一个阴差阳错产生的误会,他没有心口不一,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逼迫她?
“我的确期待子嗣,可那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期盼,并非没了你,我便要和其他人生儿育女。至于和离,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虞静延最后望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开。
祝回雪眨了一下眼,终于从愣神中反应过来,见他要走,她动作比意识快,大声唤道:“殿下,等等!”
虞静延原本思绪复杂,一颗心像是沉进了幽深的水底,让他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临出门时又被她突然拉住了袖角。他双唇紧抿,回头却见她呼吸急促,眸中闪着和平常不一样的光。
祝回雪一心急着再度求证,确认刚才自己没有听错:“那匹布料,不是殿下有意送来的?”
“我岂会故意戳你的心?”虞静延眉头紧皱。
她的心思细腻又敏感,他一向都知道。还记得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有次他在朝中受挫,由于心情不佳,回来后便有些冷淡,谁知叫她误以为是自己惹了他不满,于是一连三日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直到他不明真相忍不住去找她,她才惴惴不安地说了实话。得知后他哭笑不得,后来便常在她面前提起政事相关,起初她还劝说女眷不应干政,过了一段时间也就逐渐习惯,继而更能通过朝堂大事理解他的情绪变化了。
几息的功夫,祝回雪的神色从怔然渐渐松动,眼中微颤,甚至漫上淡淡的水雾,失声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