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使团的人悉数离开后,晋王府的侍卫赶来,依照祝回雪的吩咐专程来接二人回去,但画舫容纳的人数有限,一行人踏上回程,依旧是萧绍和虞静央共乘一船。
天色渐暗,明月升了上来,在水面洒下一层澄澈清辉。周围一片静谧,虞静央靠在船舱边,自言自语道:“月亮永远是那一轮月亮,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大齐的更圆更好看些。”
她仰头望天,皎洁映进她眼睛,萧绍在她身边,说:“那就多看一看,直到看腻为止。”
就算看腻了,月亮也会一直在,只要她打开窗,探手就能摘下来。
那抹空灵缥缈的月色静静悬在夜空里,虞静央和他对上目光,忽而笑了一下,不是假模假样的伪装,而是发自真心的。
“腻不了的。”她说。
从南江到玉京,中间隔着无数条江河,无数座山丘,分享着同一轮明月。她不辞艰险越过那些山河,见到了自己偏爱的人和月色,也想把他们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
前路未知,她无法窥得尚未开演的结局。但无论怎样,若干年后,她还是可以想起今夜的月光,在同一瞬间沐浴了她的裙角和他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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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外的玉京城,虞静延有公务在身,刚刚忙完归府,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张栩急匆匆从外面进来,禀报道:“殿下,王妃那边出事了。”
张栩是王府里的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能让他慌张的恐怕不是什么小事。祝回雪和虞静央身在兰县赈灾施粥,现下尚且没有归来的音讯,万一那边灾情有异……
虞静延心中一紧,问:“怎么了?”
“皇后急召王妃入宫,理由未明,一群人从皇宫直奔兰县,现在已经把王妃接走了。”
说到这儿,张栩似有顾虑,低首继续禀道:“另外……今早王妃的书籍突然被人大批量买走,但买主未知,与我们王府合作的几家较大的书肆,皆被无故查封了。”
虞静延听着,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对于祝回雪就是归雪山人这件事,连晋王府上下都鲜有人知,而且一向保密得极好,如今书被买走,书肆被查封,紧接着就是宣入宫的急诏,坏消息接踵而至,怎么会是巧合。
坤宁宫……怕是被关皇后已经查出什么端倪,现在召人进宫,是准备兴师问罪了。
“备马。”虞静延立刻起身,就要向外走,张栩却没有让开,而是在他面前跪了下去,伏地不敢抬头:“殿下,王妃她给您传了话,说、说……”
虞静延已然急躁,见他支支吾吾更是没了耐心,皱起眉头:“快说。”
“王妃说,‘著书之举不合常道,不为皇家所容,若连累殿下和王府一同受过,心中难安。今日中宫召见,不论发生什么都请殿下莫要出面,倘若最终罪无可避,甘愿自请下堂……’”
自、请、下、堂。
虞静延默念这四字,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先是感到不可置信,旋即勃然大怒:“一派胡言!”
沉重的桌案被狠狠一拍,众人震得一抖,纷纷跪地。这些年晋王殿下的性子越发内敛,虽然也有不快的时候,但极少发这么大的怒,能如此左右他情绪的,也就只有王妃一人了。
虞静延胸膛起伏,情绪一时难以平息,有愤怒、不甘,更有心寒。的确,他们最近在冷战,彼此之间没有以前那样亲近,可在他眼里这些都不算危机,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总有和好如初的机会,而她心思谨慎,今日欲主动下堂求去,恐怕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已经有这种想法了。
想到这里,虞静延心里的躁郁怎样都压不下去,大步走出王府:“即刻进宫!”
……
从进入秋日开始,天色就暗得早起来,等到一行人从兰县赶到皇宫,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坤宁宫内殿,宫人噤若寒蝉立在两侧,一叠书卷从上首主位毫不留情地扔下来,在空中洋洋洒洒,雪花般落在祝回雪面前。
是她的书。
祝回雪的心霎时间沉到谷底,沉默着跪了下去。
她如此表现,便是承认了。关皇后毫不意外,满面失望地摇头:“祝氏,我本以为你温顺安分,最是个懂规矩的人,不成想看走了眼。你是晋王正妃,竟敢做出此等离经叛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