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帝问:“是何事?”
“先前长公主府赏花宴上,犬子姜琮对晋王妃和三殿下出言不逊,已是闯下弥天大祸,虽是遭人暗算,亦难逃不敬罪责,除了此事以外,他骄横纨绔,整日沉迷声色犬马,闯下过太多祸端,实在是德不配位。”
姜侯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掷地有声道:“臣请陛下恩准,废姜琮列侯世子之位。”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虞静央更是又惊又急:“舅父!你——”
她虽不喜欢姜琮,但毕竟是嫡亲的表弟,既知那日赏花宴上他失控是因为被人算计中了药物,她们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又岂会长久地怀恨在心。事情已经过去许久,舅父为何还是耿耿于怀,不惜主动请愿,废去姜琮的世子之位以谢罪?
霍侯也连忙劝说:“这样大的事,你莫要冲动!琮儿是你唯一的嫡子,倘若当真夺了他的世子之位,日后姜氏岂不是要后继无人?”
虞帝身在皇宫,也对姜琮这个混不吝的事迹有所耳闻,毕竟弹劾姜家的奏折常常上达天听,其中十有八九是因为他。儿子闯祸,老爹擦屁股顶罪,多年来,姜家为了保住姜琮付出可不少,无非是因为他的身份贵重,乃是姜侯夫妇膝下独子,要是其姊姜瑶是男儿,这世子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姜琮骄纵了些,但本性不坏,姜卿不妨再给他一个机会。”虞帝道。
姜侯不见动摇,仍然拱手:“臣情愿将来从族中过继嗣子承袭,也不忍见姜家祖业毁于不肖子孙之手。姜琮不堪为世子,求陛下恩准。”
虞静央从他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抛去姜琮不谈,姜家日常行事颇为谨慎,与关氏相比谦逊不少,但毕竟身在党争之中,若说全然不引天子忌惮,那是不可能的事。今日舅父放弃姜琮,提出另立嗣子为继承人,无疑是对自己手中权力的主动让渡和分化。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舅父兵行险招,一定还会在其他地方得到补偿。
……
片刻,虞帝道:“你是做父亲的,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不阻拦了。”
这正是姜侯想要的结果,当即叩首谢恩。虞静央心中有了数,惋惜道:“表弟心性单纯,许是磨练不足,还要舅父悉心教导。”
姜侯无奈苦笑:“犬子愚钝,若能有三殿下一半的聪慧伶俐,臣就知足了。”
无人再提这桩不愉之事,很快揭了过去。君臣又下了两盘棋,渐渐窗外太阳当空,正午将至,殿外有内官求见,虞帝让人进来,见是皇后宫中的女宫令,奉命前来送公文。
虞帝拿上翻看几眼,问道:“皇后阅过即可,这次为何特地送一趟?”
是吴州、殷城几处封地上呈玉京的文书。一国事务庞杂,皇后虽居于后宫,仍在朝堂上有一定的话语权,如皇子公主的封地治下相关事宜,通常可以不经天子之手,直接上禀坤宁宫过目,这次却一反常态,又送来了皇帝居所。
宫令答:“回陛下,惯例虽如此,但近来舆情纷乱,皇后娘娘担忧疏漏,还是希望陛下也一起确认无误才好。”
虞静央在一旁听着,顿时明白了关皇后的用意。所谓舆情纷乱,无非是因为受前段时日黎娘子在宫宴上那一番话的影响,说吴王封地矿产外流,有勾结外藩之疑,消息很快如长脚般传遍了朝野,一时议论繁杂。父皇虽不曾表现,但难免不会起疑心,也许早就派出探子暗中去查探了。
各处封地上报财政收成,往往数月才有一次,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关皇后就立马让人送了过来,是要让父皇亲眼看过数字,好证明自己和二皇兄的清白呢。
虞静央能想通的东西,虞帝怎会不明白,倒也没说什么,正好此时闲暇,便拿起文牒翻看起来。虞静央远远观望着,见那一叠文书来处各异,吴州、殷城、丹州,也有自家兄长的封地晋州。
霍侯留意到虞静央的神色,笑道:“适才还说起宣城,三殿下久居玉京,出嫁后更是遥远,应该也怀念自己的封地了吧?”
虞静央似被戳破心事,不好意思地说:“霍伯父说得没错。宣城太远,我约莫有七八年没有去过了。”
自她远嫁走后,宣城就成了无主之地,那里奇山峻岭环抱,虽然崎岖易封闭,深居东南之地,但胜在物产奇丰,是一块风光秀丽又富庶自足的宝地。
虞静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虞帝,见他脸色平和,依然垂案看文书。她心中稍定,再三思量后主动开口:“父皇,这些文卷可有来自宣城的?那里盛产荔枝,儿臣想知道今年有没有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