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才来不久。”辛晚楼答道。
那人正弯腰拿货,双手忽然停在半空,又问:“姑娘从哪儿来?”
“长安。”她又道。
她心里有些嫌这人问的太多,下定决心这人再多嘴她便一句不回了。沈羡亭也从柜台后走出,帮他二人将货物搬下。
“我来,”他道,“你去找豆蔻,咱们可不知这些东西应该收到哪里。”
他接过辛晚楼手中的沉香木,又搡她进屋去。
辛晚楼莫名其妙被他推走,又莫名其妙地找豆蔻去了。
豆蔻是正当年跟谭衔霜一同长大的小丫鬟,也是当年唯一一个知晓她心系纪淮之人。
时至今日,午夜梦回之时,她也总是愧疚。
将军府被抄后,谭衔霜独走长安。她将爹爹与姐姐赠与她的嫁妆尽数归还,只拿走那个金丝镯子,其余物品皆托豆蔻带了回去。
谭衔霜将身契归还,予她自由身。可天大地大,除她身边豆蔻也无处可去。之后,豆蔻便一直留在寻香山庄做事,如今已成寻香山庄的大管事了。
“豆蔻,沉香木到了,”辛晚楼冲屋内打着算盘的女子道,“我和阿沈不知道那东西应放在哪儿。”
“这么快便到了吗?”豆蔻惊讶道,随即放下手中算盘。
“我还想着今日下午才能到呢。”
豆蔻正要往屋外去,却被辛晚楼一把拽住。她悄声问道:
“姐姐,我托你找的人可有消息?”
豆蔻摇头,宽慰地拍拍她的手背:“阿白,你确定那人在庆州吗?若如你说的那般……他、他那个样子……不可能没人见过他的。”
“我确——”她踯躅一下。
“确定……”
豆蔻蹙眉:
“好妹妹,别太心急。我也只是担心你听了什么就捕风捉影,弄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匆匆往屋外去,沈羡亭和那中年人已将驴车上的沉香木尽数卸下。辛晚楼僵立原地,遥望几人,心里忽而生出难言的忧愁。
师父。
她在心里默默念道。
愿菩萨保佑。
*
不知春随风斩出一刀,刀气凛冽,而却尽数从一整列的烛火上划过。火光只微弱一闪,却一根未熄。辛晚楼双眼一亮,蜡烛后那张薄宣应声而裂。
可恶。
她不悦地大步上前,几下扯下那宣纸。
“又破了……”
沈羡亭一手向后撑在阶上,扭头看着纸后瓷瓶:“可这回烛火未熄,瓷瓶已略有裂纹——比之先前,已很是不错了。”
辛晚楼又换上一张宣纸,站回原地,摆出劈砍的动作。又是一刀过去,这次何止是宣纸破了,连烛火也灭了两支。
“你太心急,”沈羡亭懒散道,“这才是破光剑法的第三式。要知道习武也需顿悟,你一个劲埋头苦练只是白受累。”
说着,他站起身,捡起身旁一支竹竿,嬉皮笑脸将辛晚楼推走。
“刀总是比剑要狠厉,这我清楚——可你动手未免太狠、用力太过,还是要更重精巧而非力量。”
“看着……”他道。
他执那竹竿随意一劈,几乎只动手肘,可动作却干净利落、杀意腾腾。
竹竿划过之处几乎无风,烛火未摇而宣纸微动。只听“噼啪”一声脆响,纸后瓷瓶应声而碎。
他绕至纸后捡起瓷片,看着那碎瓷不规整的边缘,脸上露出可惜的神情。怎么就碎成这么多片了?应当只有一道裂口才是。
“唉。”
他又懒散地坐回阶上,喃喃道:
“竹竿还是不及剑好用……”
只是竹竿。
辛晚楼看他大咧咧坐在阶上,一下一下用那竹竿无聊地点地,心中忽而便生出一点惋惜。
“何时把你的剑再用回来吧。”她道。
“嗯,”他敷衍道,竹竿将地面敲地更响,“等我哪天心不慌了、手不抖了,我就把剑拿回来……”
说着说着,他忽然被自己逗笑了。
辛晚楼这才看出他又在嬉皮笑脸,心生一点嗔怒。
“诶,你说,”他像想到什么笑话一般,乐道,“我要是再重新用上剑,邝萤得疯成什么样?那小孩凶得很,想着还怪有趣的——”
“你舍得弃了照流雪?”
辛晚楼压过他的声音,忽而问道。
沈羡亭愣住,竹竿脱手坠在地上,发出通透一声轻响。
“要我弃了不知春,我一定舍不得,”她轻声说,指尖淡淡地摸过刀柄,“刀剑有灵,我向来这么觉得。”
“可惜了……我不信这怪力乱神。”
沈羡亭从齿间迸出一声轻笑,缓缓地矮下身子,又将竹竿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