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禇明蓁顿一下。
“话说……你又为何与沈羡亭混在一起,还要替他调查翦水花案?”她满面狐疑地盯着辛晚楼,语气缓慢,“为此不惜得罪千济堂,与我姐姐做交易?”
“与你何干?”辛晚楼冷声道。
“与我无关,好好好,”禇明蓁笑着抚掌,那等阴阳怪气之感久久不散,“可你总是见过柴十二了,现在总该相信我千济堂与翦水花案毫无瓜葛了。”
“话别说太绝——谁知柴十二私下里与千济堂有无联系。”
“可这话还真能说那般绝,”禇明蓁意味深长道,“他是被千济堂赶出去的,此生最恨千济堂;而千济堂因他一人坏了大事,自然也恨他入骨。”
“何事如此?”
“他坏了皇家的单子。”禇明蓁只如此说。
“先帝曾下令让千济堂制一批剧毒的玄铁,毒与铁相融,以壮大靖军威。可玄铁锻造时温度极高,如此便需造一批不会因高温而丧失毒性的毒。而这东西需要严格控制炉火温度,有一丝纰漏便制不出来。”
“那毒炼到最后一日,柴十二的小徒弟失足掉进了那炉子里。”
禇明蓁叹惋道:“一个孩子而已,原本也不会对那毒的制造产生什么影响。可柴十二却非将那炉子打开,把他从炉里捞了出来。”
“你莫觉得我残忍——只是炉内烈火熊熊,掉进去就是一个死。那小孩即便被救出来了,也是皮肉尽熔,挣扎一夜便一命呜呼。而炉火也因他开炉的一下受了凉风,当时就熄了一半。”
“人也死了、毒也没了,柴十二这次英雄逞的得不偿失。先帝龙颜大怒,千济堂因此被皇家使了不少绊子,无奈之下只能南迁,如今偏安一隅。”
“柴十二与千济堂恨极彼此,怎么可能还私下联络?白云司,你如今信了吗?”
旧事已明,辛晚楼不再追问。她不愿对他人过往多做评价,只垂眸不语。她摸了摸沈羡亭的手背,转过话头,只说:
“他何时能好?”
禇明蓁知她心思,朝天翻个白眼,嘲讽之意顿生。
“何时?你问我?”她佯装震惊地指着自己,“你给他下了几日的药,他便病几日。姑娘想必比我清楚。”
阴阳怪气。
辛晚楼心虚地想。
*
“姑娘!”李娘子提着裙摆小跑上前,紫衣的姑娘骑在白马上回头相望。她紧赶慢赶地追上,将手中一物塞入她手中。
“这是大靖的全境地图,将大靖国内每条道路都画的一清二楚,”李娘子语速极快,像怕耽误了什么一样,“姑娘拿着,仗剑天涯。想去某处,都随姑娘的心了。”
那地图羊皮所制,价值不菲。李娘子真挚而朴实的笑容让辛晚楼心头一热,可她却又担忧这礼物太过贵重,便推辞道:
“娘子不必,我也走不到哪儿去……兜兜转转,无非也就绕着长安,”她将羊皮地图还回去,又笑着说,“兴许哪天就又绕回渭城来了。”
“诶呀,那可不敢!”李娘子慌忙将地图塞回她手中,“姑娘是做大事的,可不敢只拘泥于这一亩三分地。天大地大……自、自有姑娘的去处!”
辛晚楼不再推诿,低头接过了地图,低眉浅笑道:
“借娘子吉言了。”
小白马拖着一辆简易的马车,随着紫衣姑娘的动作隆隆向前。李娘子怀里揣着那两尊大佛给的一块碎金子,忽而生出一点泫然欲泣的感受。
文哥拽拽她的袖子,问道:
“阿娘,姐姐和她相公还回来吗?”
李娘子拍他后脑一下,道:“回什么回来?刚送走,可别再回来了!”
“走吧文哥……你背会《将进酒》了吗?”
“……”
“‘君不见……’?”
“阿娘,我还没背会呢……”
*
百逾此城,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不但汉族在此,除此之外另有三族,因而语言不同、文字多样。在百逾城内生活,总要比在其余城镇困难些许。
眼看远处城楼高耸,正中挂一匾额,上书“百逾城”三字。辛晚楼心生欢喜,一抽小马,快步朝城门而去。
不知是不是小白马忽而加快的脚步令马车有些颠簸,车内那人忽然咳嗽起来。他捂唇低低地咳,可辛晚楼自幼习武、听的一清二楚。
她在驾车的间隙间问道:
“你还好么?”
“我没事,”帘子后传来那人有些低哑的声音,“就是睡着了,小白突然跑得太快,被吓了一跳。”
他这一遭七灾八难,多是拜辛晚楼所赐。辛晚楼不免对他有些愧疚,最近几日对他颇为关照。听他如此一说,辛晚楼忙让小白马慢下来,又平稳而缓慢地往城内走去。
车内那人又咳一阵,似是觉出速度的变化,又哑着嗓子问:“是到了吗?”
百逾的城门就在眼前。
“就到了。”辛晚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