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怀义开口,他想说他们一辈子是亲兄弟。
可怀章不让他说话:“可后来我才懂得,人活一世,没有本事,没有用处,才会被抛弃。就如当年的我和锦绣,我们没有崔家的血统,所以我们不配作为郑家人活下去,生死无人在意。如我如今有了功名,谁都不会抛弃我!这世上,没有谁能救谁。若非要说救,也只能是自救!所以郑将军,不用来开口求我,你只会辱没了自己。用你的真本事,让世人记起你郑家的荣耀,重建郑家吧!”
怀章说的情真意切,郑怀义竟不觉得生气。
怀章又道:“之前我憋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证明给瞧不起我的人,证明给郑家人,我卢怀章天纵奇才,你们瞧不起我是你们短视!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郑怀义,你我都经历的磨难,可我比你想的深,想的多。之前我受郑家连累,如过街老鼠,衣衫褴褛。如今瞧着,我金榜题名,身着红袍,头戴金冠,多么荣耀!可你以为这就是结束吗?”
怀章摇头:“不是的。郑怀义,人活一世,犹如攀山,有谷底就有顶峰。你不会永远在山顶,也不会永远在山底。你只有在山顶时心怀恐惧,才不会在山底时失去希望。”
郑怀义眼含热泪:“三弟,你......你说的极是!大哥绝不失去希望!”
怀章嘲讽一笑:“郑将军,别看我现在风光,我也可能有再落魄的一天!”
“不会的!怀章......”
怀章不理会郑怀义的话:“可是等我再落魄的时候,等我不是探花的时候,我不会再怨!我不会像你们一样怨我娘,怨朝廷,怨世道,怨自己生不逢时。我只会好好过我的日子。穷日子富日子,都好好过,是谓平常心也。你懂吗?”
郑怀义有些懂又有些不确定。
怀章笑道:“所以,若有一天,我反过来连累了你们的时候,也希望你们能有这样的平常心。毕竟我们因郑家遭了的难,也没从你们身上再找回来。你说是不是?”
郑怀义已经有些糊涂了。
他只能胡乱点几下头:“是是是。”
“行啦!”怀章挥手,“回去吧,往后也不必来找我。帮你非我所愿,害你亦非我愿,你我皆是平凡人,坦然接受你我的命运便是。”
郑怀义心虚地放下酒杯。
怀章看他走远了,终于不忍心交待:“离我远一点儿,兴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触怒皇帝了。”
卫衡站在家门口,听见了怀章这一句话。
他走过来探问:“怀章,你知道了什么?”
怀章看见卫衡,一瞬间酒醒了。
他跟着卫衡回了正屋。
卢娘子看卫衡把怀章领回来了,奇怪道:“这孩子喝多了?怎么不送西屋去?”
怀章跟着卫衡坐下,卫衡又问了一遍:“你知道了什么?”
怀章知道瞒不过去了,开口道:“知道了文安郡主是李衡的女儿。”
卢娘子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怀章心放进肚子道:“之前是怀疑,现在才是确定了。”
卫刚闻言问:“你猜到的?”
怀章点头。
卢娘子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怀章......儿啊!不是我要瞒着你!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我和你爹早商量好了。我们安排好一切,就离开京城,若是败露,你就主动检举我们,改回郑姓,和我脱离关系。娘不会连累你的!不会让你这个榜眼白考的!”
怀章叹气:“娘!比起这个功名,我更在意你们!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呀!你们想做什么,带上我,我绝不拖后腿。”
“这......”师娘子犹豫地看着卫衡。
卫衡也不理解:“你好不容易考上了,而且你本就是郑家人,皇上明显还记着郑家,你可以借着郑家的光往上走。”
怀章轻松道:“可我没那么想往上走!郑知礼爬的够高了吧?临死不还是没护住妻儿?爹,娘,我之前想出人头地,想把郑家人踩在脚底下,想让他们后悔当初不拿我当回事。可如今我考上了,今日看着认识不认识的人送来贺礼,我突然觉得,功名利禄如尘似烟,都抓不住。向郑家人证明了又怎样?扬眉吐气又怎样?身边有你们,我的成功才有意义。如果你们要走,带我一起,咱们是一家人。哪怕是当逃犯,也不能落下我!”
卢娘子抓着怀章,感叹道:“你到底不似你爹狠心!好孩子!娘答应你,走的时候,一定带上你!”
早在怀章跳河的时候,卢娘子伤心不已,心里就渐渐不那么眼珠子似的看重这个儿子了。
她总感觉,怀章和她不是一条心,他姓郑,自己姓卢。
可今天知道怀章愿意为了家人放弃功名,她这才明白,家人在怀章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没白养活!
卫衡看卢娘子和怀章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轻笑道:“还没到那一天呢!”
怀章不解。
卫衡道:“如今文安郡主怎么想到还不知道。咱们想的是怎么带她出京,她肯不肯,还两说。”
“那边儿还没有信儿吗?”卢娘子问。
卫衡摇头:“想来他们也是怕把关键的证据送来京城出什么差错。没有证据她不认,可有了证据,那可是板上钉钉的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