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住地往一边歪斜着,躲着卢娘子和她手里的碗。
卢娘子半蹲着,耐心对着孩子说:“乖孩子,不怕,这是糖水,甜的。”
那孩子紧挨着自己爹爹的腿,退无可退,抬眼看着自己爹爹。
卢娘子知道孩子是不信自己,笑道:“你爹那碗是姜汤,驱寒的,你这不一样,你小小尝一口,再决定喝不喝。”
说着把碗往前伸了伸。
那孩子不敢看卢娘子,求助地望向自己爹爹。
那壮士将碗中姜汤一饮而尽,对孩子说:“想喝就尝尝。”
那孩子看回卢娘子手里的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前凑了凑。
卢娘子笑了,将碗伸到孩子嘴边。
那孩子少少抿了一口,眼睛亮了。
卢娘子高兴道:“好喝吧?”
孩子重重点点头,想接过碗又不敢,手局促地半伸了一下。
卢娘子抓起孩子的手将碗塞到那孩子的手里:“乖孩子,不怕,这碗都是你的,都喝了。”
那孩子不确定地望向自己爹爹。
那壮士顾和潘大爷闲话,并未回看自己的女儿。
那孩子这才鼓起勇气一连几口将糖水都喝干净了,享受地舔了舔嘴,将碗还给卢娘子:“多谢婶婶。”
卢娘子笑着逗她:“甜吧?”
那孩子微微露出笑来,软糯道:“甜。”
这时,曹嫂子领着酒楼的伙计进来了:“酒菜来喽!这可是庆云楼最好的酒菜!卢娘子请客,你们今儿个可是有口福了!”
曹大哥先开口谢过自家娘子:“哎呀,这可是辛苦娘子跑一趟。”
曹嫂子笑着白了自家男人一眼:“你白跟着吃,可不是得谢我!”
说着,指挥伙计将酒菜摆出来。
乔娘子见酒菜上桌,并不落座,反而握着卢娘子的手道:“卢姐姐,我家中孩儿还等着我,我就不留下了,往后闲来无事,咱们常走串。”
卢娘子留道:“娘子热心帮我,不吃口饭走,我怎么安心,留下吧。”
乔娘子边往外走边说:“改日,改日的。”
送走了乔娘子,卢娘子回来拿起酒壶先给那壮士斟满酒杯,又给潘大爷和曹大哥满上。
最后给自己斟了一杯,恭敬道:“今日多谢壮士救我儿,我如今落魄无依,没什么能酬谢壮士,只能以此薄酒,谢过壮士。还望壮士,莫要怪罪。”
说着将酒杯举至面前。
可那壮士却抬手制止:“若不善饮,不必委屈。我等男子,无有那劝饮之意。”
卢娘子若是之前还有半分对这壮士的防备,此刻便更是卸下了心妨。
这位壮士真乃光明磊落!
“壮士侠义心肠,只是我虽女流,饮这么一杯,倒是不妨事的。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说着,卢娘子痛快地饮了杯中酒。
那壮士坦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举手之劳,卢娘子不必挂怀。”
潘大爷呵呵一笑,举起杯来:“壮士义举,我等俱是钦佩。”
曹大哥看潘大爷的酒杯都举起来了,也端起了酒杯:“潘大爷最是讲义气,他说好的人,必是侠义之人,壮士不嫌弃,咱们同饮此杯。”
那壮士斟了满杯,与他们碰了杯,饮尽道:“潘大爷谬赞。这位大哥不知如何称呼?”
曹大哥自报了家门道:“我姓曹名大成,今年三十有六,送水为业,平日里常往通化坊太平坊送水。”
略微沉吟,那壮士给三人倒了满杯,开口道:“业不分贵贱,咱们都是凭劳动挣口饭吃。曹大哥请。”
曹大哥饮了,笑道:“是是,还不知壮士姓名?”
那壮士坦然一笑:“在下姓卫名衡,小曹大哥一岁,今年三十有五。潘大爷见过我,在渡口打短工为生。”
潘大爷问道:“听口音,卫相公也是京城人士?”
卫衡点头道:“潘大爷说的不错,在下自幼生长在京城,二十年前,家中长辈俱去,我外出闯荡,这才刚回京几日。”
“哦?”潘大爷道,“既如此,怎么不见夫人随行?”
卫衡拾起桌上的筷子,捡了口菜吃。
曹嫂子见状插话道:“你们两个,两杯黄汤下肚嘴就没了把门儿的!今日是卢娘子酬谢恩公,又不是你们查人户籍!”
曹大哥呵呵一笑,举杯道:“卫相公莫怪。”
卫衡与他碰了一杯道:“闲聊尔,无不可。我外出闯荡,穷困潦倒,几年前,流落到颍州,无奈做了一户金姓人家的上门赘婿。去岁,家中妻子重病去了,只留了我这闺女。族中嫌她女儿身,没得顶门立户,另寻了旁支过继,将我二人扫地出门了。这孩子到底是我的骨肉,金家不要了,我却不能抛下她,如今不过相依为命。”
曹大哥曹大嫂闻言默契相视。
俱看向潘大爷。
潘大爷不负众望,咽了嘴里的菜道:“既如此,你不若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