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决定,保利便扭头,招呼大家出发,并再次提醒,不要离开光照的范围。
“这个梦境不同寻常,还请大家在光下行动。”他一手放在胸口,一手指向提灯,神情严肃说道,“只要身在神的注视之中,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咦?我的灯也算神灵力量的展现吗?
看到他竟然将自己那盏普通的提灯与圣徽相提并论,特里斯在旁听得一怔,不免感觉微妙,但也突然理解了,难怪对方从没提出再摸一盏灯出来之类的要求,原来是将其当作一件独一无二的神奇道具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盏灯也陪自己走过了好几个梦境,论经验,理应也是神职者水平了……他一边感慨,一边弯下腰,将其重新提起。
其余人还在搀扶拉拽着缓慢起身,贵族男子已手一撑腿一蹬,从地上弹起,潇洒地掸了掸身上的灰,看他状况尚好,特里斯便安心转过头,看向了道路远端。
“你看到了吧。”
这时耳边,忽幽幽响起一声,吓得他急忙扭头,结果就见贵族男子两手插着口袋,不知何时站到了距离他仅仅一足的位置。
“看到什么?”他皱了皱眉,侧身退开了一小步。
“那个路标。”贵族男子斜斜眼努了努嘴示意,“它还在那。”
顺着他目光所指望去,能见不远之处,应当属于草场的区域,依旧默立着一个路牌形状的黑影,即便特里斯提着灯走到了队伍前方,它还是顽固地站在光线外的区域,似乎在强调想要看清它,他们需要进一步的动作。
当然此时比起走近,还多了将灯举起的选项。
……他刚才注意到灯光照到路牌上了?
迅速意识到对方这么问的原因,特里斯内心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但考虑到对方问的其实颇为模糊,也许只是刚才匆匆瞥见,他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是。”
想着若全盘否定他,按他这还挺典型的太阳信徒的性格,怕是会纠缠不休,而且这个问题,眼下明显没法回避,所以他很是爽快地回答。
“上面写了什么?”
男子果然眼一亮嘴角上扬,迫不及待追进一步,压低声问,“它还在那儿,你也能看到,说明那确实是神给予的指示对不对?”
他显然不能接受方才发生的一切,他遭遇的一切只是平平无奇的意外,怪物,毕竟没亲眼看见,说不存在也就罢了,但路牌还在,连神职者都能看见,必定不是幻觉。
那极有可能使他虔诚祈求才出现的,是神给予的礼物,怎么可能会是幻觉?
……太阳的信徒怎么都这么麻烦……
特里斯心情更复杂了。
没办法,那就再赌一把?他一边想,一边暗暗叹着气,一边闭了闭眼。
“什么都没有。”他镇定自若说道,而后转向路牌所在,信手扬起了灯,重复,“上面「什么都没有写」,那只是一个由「木棍」和「木牌」组成的装饰罢了。”
由常用语和高地西德语词汇混合而成的语句,听上去略有几分奇异。
“嗯?”男子愣了愣,不由得疑惑,“你平时说话也是这样子的吗?”不过他并未过多纠结于此,说罢立即将视线移向了路牌形状的影子所在。
只见,在逐渐淡去的光圈的边缘地带,看上去依旧像极了草地的沼泽之中,一根还残留些许枝干未被砍断的粗糙木棍笔直树立着,一长一短两块木片被一上一下地钉在靠近顶端的位置,而其表面……确实是空空白白,没有任何文字图画的。
就如同特里斯请求的那般。
……这样就好。
他悄悄松了口气,虽然路牌具体的模样结构与他所构想的不大相同,不过那也不是重点。
举起灯的瞬间,他看到了黑影迅速退去,也没有任何障碍地看清了那仿佛影子庇护者般立于对面的路牌,纵使随后他就放下了灯使其回归黑暗,但那样的一瞥还是给他留下不浅的印象,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情绪及想法。
男子眯着眼皱着眉撅着嘴,很是努力看了一会,最终还是两肩一塌,沮丧地认同了他的说法:“……真没有啊。”
“神的指示,多数也不是白纸黑字写出来的。”特里斯瞥了一眼路牌说,“上面的木片更长,指向我们前方的部分更多,足以说明神认同我们前进的方向。”
这只是他根据路牌外形随口编造的,不过对贵族男子,这说法既有理有据又令他高兴,所以他心满意足地接受了它,立即转身,向他人郑重宣布了这一结论并催促大家赶紧上路。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向了那个路牌黑影,纵使只能看到轮廓,也能迅速理解那份解读。
“原来是这样……!”
人群轻声议论着,一瞬之间,就连那片“沼泽”的存在都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人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它,神情郑重,就像对待一尊神像。
保利的神情倒是有些纠结,并非不信,只是总觉哪儿不对,也许因为只展现轮廓这点太过鬼祟,令人生疑,他故作不经意地挪到特里斯身边,细声询问:“这是你……告诉他的?”
“嗯。”特里斯只答。
保利张了张嘴,犹犹豫豫道:“那、那不是黑夜的神迹吧……”
“不是。”特里斯则毫不犹豫答,他朝后侧方向随意瞥去了一眼,路牌正逐渐远去,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其上的两块木片竟默默追随他们转动,即便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看到的,依旧是木牌的正面,就像一张宽大的,没有五官的脸。
“……”
这是想表达什么?特里斯面无表情收回了目光,向一旁抱着胳膊刮着嘴唇,独自纠结欲言又止的保利笑笑补充,“是来自我所信那位的庇护。”